芷荷将玉碗捧上来,每个人都屏住呼吸忧心忡忡地看着那碗致命的药;衍慧命宫女将西太后扶着坐起来,然后自己亲手替西太后喂药,连一旁的南荣玄桀也不敢松懈,此时整个寝宫内外笼罩在压抑的气氛下,所有人都不敢轻易想到后果。
衍慧擦拭西太后嘴边的药渣,一脸的心事重重,看在心里的南荣玄桀忍不住拉住她的手,将自己手心里的温热传递给衍慧冰冷的柔荑。
“皇上。”衍慧垂着头,犹豫不决;她心里惦记的是东太后轻易放松警惕,让她救西太后,也许是自己多虑了,总感觉东太后不是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
南荣玄桀微笑地说:“东太后是太紧张了所以才会说得那么严厉,其实西太后的事情我们都尽力而为,朕绝对相信你,如果最后还是不尽人意,朕一定会保护你。”
“那谁来保护重华宫?”衍慧抬起头,幽怨地道:“西太后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东太后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一定会借这个机会将重华宫连根拔起,重华宫所有的宫人无一幸免,衍慧怕的是,东太后还会为难皇上,到那个时候,皇上会如何选择,衍慧都于心不忍。”
南荣玄桀怔忡地喊了一声:“如兮…”
他抓住衍慧的双肩,将整个人扳过来正视自己,南荣玄桀的目光中闪烁着不容衍慧质疑的信任,衍慧感动地噙着泪水,内心之前一直被紧迫的形式压得透不过气,此时还能倚靠皇上缓一缓。
“对不起皇上,我这么说只是不希望你为难。”南荣玄桀拥着衍慧,她的头靠在对方的臂弯里,深深地呼吸,她第一次觉出他身上的香味有一种令人心静的能力。
“这个节骨眼上,我们要同心齐力才行。”南荣玄桀叹道:“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药是从哪里弄来的吗?”
衍慧站直了笑了笑,对着南荣玄桀说:“皇上真的就这么相信我?”
南荣玄桀笑而不语,睇着衍慧,温柔的眸光里扫去了以往的威严。
衍慧眨了眨眼睛,思虑地说:“这些日子我都在为西太后的事情做最大的努力,我相信钟先生是无辜的,所以先想了办法去内侍监探望他,果然,钟先生道出这其中的蹊跷,但是我们没有证据,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先将西太后救醒,免得她再受伤害;那日,我们灵镜寺的尼姑都在为西太后诵经,我亲眼看到梁仁奕对西太后根本就毫无尊卑可言,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全身心地为西太后着想?他的太医院究竟都在做什么,我想整个皇宫都无人知晓吧。”
“你怀疑梁大人和太医?”
“难道皇上不觉得奇怪吗?”衍慧说:“至少我认为他们既没有能力还嫉妒人家钟先生。”
“呵呵,如兮,起初朕跟你一样,都十分信任钟先生,不管怎么说,是他救了你,要不是他,朕恐怕此生错过了你。”南荣玄桀平静地说:“可是梁仁奕说的也对,西太后中毒的事情不可小觑,钟淮植的身份,朕派人调查过,却毫无收获,这个人的身世说服不了朕,所以朕才会痛下决心让耒尘捉拿他,将其关押,但是朕也命人好生照顾,绝对不能动刑。”
衍慧急切地反驳:“皇上,人家是高人,高人是什么?不就是难以琢磨的吗?你因为人家的身世就将人家抓起来,那你又多了解我的身世?如果说不清不白,是不是也要把我关起来受审?”
“如兮是殷夫人的远亲,此事一目了然,不必要追究了。”南荣玄桀冷静地说。
“你…”衍慧蹙眉啐道:“怎么就不明白?钟先生在麒麟村那么久,一直都有很好的口碑,却抵不过一个所谓的身世,哼,我看你们古人都是死脑筋,不懂得变通。”
“如兮,你是说朕?”南荣玄桀不悦地问。
衍慧板着脸,瞅了一眼南荣玄桀,冷冷地说:“贫尼不敢,你是皇上,身份显赫,我一个小尼姑还没那个胆量。”
“如兮,其实朕并不是故意刁难钟先生,只是东太后压在朕身后,朕不得不这么做,否则钟先生落入东太后手中,其后果怎能估量?”南荣玄桀心急如焚地解释。
衍慧定了定神,缓了缓心里那股气。
南荣玄桀走上前,无奈地说道:“如兮也在宫里不少时间了,应该明白朕不过是名存实亡的皇帝,东西两宫太后手握兵权远远高于朕的权力,可是他们有先帝授命,朕也不能说什么;亲政之后,不少边疆首领分成两派,因为都是东西两宫太后的心腹,因此其结果依然还是受人牵制。”
衍慧静下来,突然觉得有些内疚,她瞄一眼南荣玄桀,不想自己与皇上争论时戳中了别人的痛楚,思及此,衍慧咬着唇恨恨地责骂自己。
南荣玄桀捧起衍慧的脸颊,他全神贯注地凝视她;衍慧从南荣玄桀如黑珍珠般的眼珠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他的眸子很深邃,将自己的影子也藏得深;他有一双如鹰一般的厉光,只是因为现下时局而藏匿起来,可就在这时,衍慧能这么毫无顾忌地直视他,发现她面前这个男人满眼的不甘。
他是君王,有与生俱来的征服欲望,也有日益膨胀的权谋之术,总之,她看到的和别人不一样,不是那个病病怏怏,什么都需要太后拿主意的男人。
如果是这样,她是不是忘了什么?衍慧心里咯噔一沉,有点恍然失措,感觉哪里不对劲。
***
这一夜,衍慧觉得太长了,她没有半点睡意,因为西太后服用了药还是昏迷,所有重华宫的宫人守在寝宫,就怕一不留神因为疏忽而掉了脑袋。
明妃娘娘在寝宫外面踌躇不前,从寝宫走出来的衍慧看到明妃,立即前去请安:“阿弥陀佛,贫尼叩见娘娘。”
“西太后如何了?”明妃急问。
衍慧摇了摇头,抬头说道:“昨晚上服下了药,可是现在还未醒来。”
“那倒是,又不是神药,不可能一喝下去就马上能苏醒。”明妃娘娘淡笑地说:“对了,听说昨晚上这里可热闹了,东太后和皇上都赶过来…并且你还换掉了刘公公手里的药,连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衍慧歉疚地说:“此事没来得及向娘娘汇报,是贫尼的失误,但是贫尼也是突然间想到这么做,因为贫尼知道接近西太后肯定要经过不少关卡,如果不小心点,只怕刘公公还未接近西太后就被东太后的人截下来了。”
“所以你防了一手,连本宫也不告诉?”明妃似笑非笑地问。
“不,衍慧不是有意,还望娘娘恕罪。”衍慧解释地说:“最后关头贫尼求救皇上也是不得已。”
明妃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说:“好了,事情发生了也就不多说了,我们都是希望西太后好,出发点是一样的,你谨慎点也是好事,本宫说说而已,不会放在心上。”
衍慧担忧地说:“衍慧一直觉得之前的行踪总是被东太后知晓,所以怀疑娘娘身边可能暗藏了东太后的人,这件事情不说出来是怕打草惊蛇。”
明妃挑起眉头,试探地问:“我身边有东太后的人?我怎么不知道?你怀疑谁?”
衍慧认真地说:“暂且不知道,但是我去冷宫拜托春桃帮我偷偷煎药的事情按理来说很隐蔽了,却还是被东太后察觉,我才心生疑虑的。”
明妃想了想,冷冷地问:“那我问你,楚德宫里面都是些什么人?”
“先皇遗妃。”
“不错,都是先皇的遗妃。”明妃娘娘严谨地说:“这些遗妃多数都是被东太后贬去冷宫的,因为之前他们深受先皇宠爱,可是他们不聪明,跟西太后不一样,所以先皇一驾崩,他们只能成为东太后的出气筒,沦落冷宫自生自灭。”
“嗯。”衍慧怔怔地点了点头。
明妃转过身对着衍慧继续道:“既然是被东太后贬去冷宫,他们这些遗妃自然也是被东太后的人看管着,那个春桃,虽然一进宫就是在楚德宫,可是她的姑姑就是当初冷宫里的宫女,正是东太后的人,换言之,你最信任不已的宫女其实根本就是东太后的人。”
衍慧震惊地问:“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现在整个皇宫上下都交给我来管理,这些事情我自然要了如指掌。”明妃严厉地指责:“你太大意了,现在还是让太医过来看看西太后的情况吧,我反而担心春桃在药里面做了手脚,反而害了你。”
“不,不会的。”衍慧摇了摇头,坚持地说:“凭我的直觉,春桃不会骗我,不会陷害我。”
“如兮…”明妃娘娘低吟一声。
“嘭——”正说着,猛然间寝宫的门被人撞开,从里面跑出来的芷荷气喘呼呼地抓住衍慧的手臂,喝道:“衍慧大师,不好了,不好了…”
“西太后出事了?”衍慧不确定地问。
“太后嘴角流出血来了,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芷荷全身战栗,说话时声音也在抖,看来是受了不小的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