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1)
肖溦步缓缓睁开眼，看到无边的黑暗。张开嘴想要发出声音，然而喉咙干涩，她感觉到声带振动，却听不到完整的话语，仅有毫无意义的气流经过。抬起手想要摸摸脖子，突然袭来一阵头昏目眩，只看到无数金星白光在眼前飘荡，肖溦步唯有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容易缓下眩晕感。她伸手朝产生痛觉的后脑勺摸去，凸起的一个大肿块，手一碰就疼得泪水直流。
不过，她还活着……肖溦步从这阵疼痛中惟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身处黑暗中的她仍旧活在这个世上。
呼吸着略显密闭、混杂着淡淡木香的空气，记忆缓慢回来了，肖溦步想起失去意识前，王振错手拉不住她时脸上懊悔、急躁交织的表情，对方大声呼喊她的声音，她挣扎反抗却被秃驴用刀背敲昏，所有的一切像是前尘往事一般久远，却又那么清晰，肖溦步瞬间迷惑了：时间究竟过了多久？一个时辰，半天？亦或一日？
她动了动脚，还未伸直就碰到边缘，肖溦步小心翼翼摸了过去，墙壁似的的一面东西竖立面前，虽然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她仍可确定那是木制的板子。
衣柜——当这两个字涌进脑中的时候，肖溦步顿觉得坠入冰窖般冷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满心绝望之下，她不禁自问：难道她取代莫言成为了柜女？！
“冷静，冷静，芝麻一定会来救我，一定会……”肖溦步无声自语，试图用反复强调的希望阻止身体的颤抖，唯今之计，只能把获救的希望寄托在白痴县令王振身上，至于不久的将来面对的是生还是是死，她已经不敢考虑了。
柜子有些微颠簸，却又不像是在崎岖的山间行进，肖溦步努力镇定下心神扒到像是柜门的地方，极小的缝隙透不进光，但有丝丝凉风灌进来，她贪婪地吸了一口，直觉得自己从地狱深处返回人间，混沌的脑子又能运转了。
“不能空等芝麻来救，应该做些什么通知他我的所在，应该……”肖溦步低声自语，她盘着双腿，单手托腮一阵苦思冥想。指尖触碰到嘴角沾着的大黑痣，她计上心来，用力扯下面团做成的黑痣往柜门边比划，连光也透不进的边缘，面团痣想要扔出去简直是异想天开。
“先要从这个烂衣柜里出去。”肖溦步轻声告诉自己，她抡起手掌，朝柜门上用力猛拍，一面扯开喉咙大喊：“放我出去，死秃驴！放我出去！”
她沙哑的声音在密闭狭小的空间中回荡、反复，震得她又开始头痛欲裂了。外边却无人理会她的声嘶力竭。衣柜腾云驾雾般越走越快，她停下毫无作用的喊叫把耳边贴在柜门上，隐约听见了轻微的水声，叮咚，叮咚，叮咚……不是河水流淌的哗啦声，这样的声响只能是泉水，或是溶洞内的暗河、积水。
肖溦步警醒过来，她似乎已经明白了大凶之宅内的秘密：假设凶宅处有机关、暗道与香积山里七弯八拐的溶洞相连通，那么之前搜寻凶宅无果就可以解释得通了。再联想与雷府宾客打赌，前往凶宅试胆那夜发生的诡异事件，装神弄鬼的贼和尚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他们只是躲在密道里偷窥外间情形罢了。
如此思考着，衣柜突然落地，肖溦步身子摇晃一个踉跄，扶着边缘正要开口诅咒，柜门被人打开，一道刺目的光线毫无预兆照射进来，她完全暴露在亮光中。被囚的算命术士闭眼等了须臾，直到双眼适应从黑暗到光明的骤然变化，她才慢慢睁开眼。
灯火通明的溶洞内，一众凶神恶煞的光头和尚映入视线，仿佛像是躲藏在地底深处的鬼怪，一个个露出狰狞的面孔，奸笑着注视自己的猎物。肖溦步竭力鼓起勇气，直视坐在虎皮凳上的首领——一个满脸横肉，不像善类的大胡子男子。
榕川县令王振无头苍蝇似的在肖溦步失踪的地方找了许久，哪里也没有骗钱神婆的身影，他懊恼地挥手，一拳打在粗壮的树杆上，哗啦啦地飘落几片枯黄的叶子，正像他此刻混乱焦躁的心情。
竭力压下慌乱，王振扔下弓箭拿起宝剑，一面严肃了表情，对“麻烦大叔”说道：“麻大人，你差人拿着本令的印信前去十里外军营调来五百兵士，而后你与官差一道留守县城，颁我命令：全城戒严，所有百姓不得随意出入，绝不允许贼和尚趁此机会混入城内。”
麻璠领命，一手拉紧缰绳，脚蹬一蹬策马离开。王振又将幺妹交与妙莲。
爱使性子的持盈看着兄长冷若冰霜的脸，也不敢出言反对令她回城的要求，王家小姐想着为救她而落入贼手的算命术士肖溦步，心里很是不安，她拉了拉兄长的衣摆，轻声说：“振哥哥，若是换了莹儿被掳去，你便不会这样焦急了。”
王振略微缓和了脸上的冰冷，俯下身揉揉幺妹的额发，答道：“莹儿若是被劫，作哥哥的亦会担心。现下肖溦步以身代你，哥哥并不觉得后悔，只是适才明明可以救她，哥哥却错失良机……”
“振哥哥，”持盈打断兄长的自责，抬起眼定定看着，一面伸出圆滚滚的小手，稚气而认真地说，“振哥哥定要保证救出肖姐姐，莹儿亦保证往后再不使坏作对。”
“一定。”王振伸出右手，二人的小拇指勾在一块，说了誓言。
“定然救出肖溦步。”榕川县令王振望着幺妹走远的背影，又喃喃重复了一遍刚才说过的话，他比谁都清楚，隐藏心底的那阵害怕，若果肖溦步遭到不幸，他也……王振倏地握紧手中的宝剑，脸上表情更严峻了。
一个时辰不到，驻守南疆榕川界内，听命于县令的兵丁便开到凶宅之前。县令王振接过军权，当下命令五十人为一队，共八队人马入山搜寻，其余一百人留在大凶之宅前待命。
得令进山的兵士们很快整装，隐入茂密的丛林里。王振回首，出神望着墙倒梁歪的凶宅，不禁回忆起被迫前来试胆的那个夜，如今，或许是树梢洒落阳光映照的缘故，缠绕屋舍周围的阴沉气息减淡了不少，一切都与那夜不同了，包括曾经在他身旁的肖溦步……
“等等。”王振抚额自语，他脑海里忽闪过一个什么想法，虽然仅有短短的一瞬，但比起漫无目的的寻找，此刻他似乎更应该解决某个亟待解释的疑问。
“贼和尚带着肖溦步，如何能够凭空消失，他们并非甚么得道高人，究竟是如何做到？”王振兀自低喃，说出心中的疑惑，他盯视地面，想要找寻刚才也许可能错过的蛛丝马迹。
前来支援的兵丁们面面相觑，不解这位以不管事闻名涞州境内的豪族县令究竟想要做什么。
王振并不理会旁人诧异的目光，自顾在肖溦步失踪的地方又走了一遭。杂草丛生，满是众人踩过的痕迹，无草的黄泥地上印印着杂乱无章的脚印，前的后的，向左叠着向右的脚步，毫无头绪，王振不禁又急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