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7 章 (2)
她觉得每一个人都在欺骗他,为的就是要她死了对宁哥哥的那一片心,可她又知道,欢叔叔从来不撒谎,他写在丝绢上的每一条信息都敢用自己的性命担保它的真实性。
她很无助,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全是痛苦。
“他说的理由,你便信么?”安立叹了口气,不忍心她在身体还没好全的状况下又伤了心。可是已经在流岛附近转了好几圈了,师叔的身子是越发的不行,她若还不悔悟,就这样回去的话,怕是更加的让她忧心,她也害怕再耽搁下去,这孩子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以后再明白过来,怕是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了。
“他说了,他爱我,不会骗我的!”玄静的泪水潸然而下,看着面前这个比母亲还疼爱自己的姨娘,凄然的说着。满目的哀求,只为了让她告诉自己,摆在面前的东西都是假的,宁哥哥还是那个小时候就带着自己到处玩耍的好哥哥。
“三天前,他已经嫁给漓江少主江筱童,就是那个在你面前逼迫他将匕首插进你身体里的女人。”安立垂头思索片刻,抬起头,将最残酷的事实说了出来。
“不,不可能!”玄静不敢置信的望着安立,左手往腰间狠狠一掐,感觉到刺骨的痛和涔涔流出的血,颓然坐倒在凳子上。
一切的怀疑都得到了解释,所有自己不肯相信的言语在他嫁人的这个举动吓,都得到了证实。
只不过因为没有表明身份,只不过因为那个女人有着江湖第一大派少主的身份,他就将这大半年来的情谊全部抛却,甚至不惜让自己去死。作为一个练武者,他怎么会不知道匕首插进那里会造成的后果,只不过自己选择相信了他的眼泪而忽视了现实。
玄静不言不语,了无生气的枯坐在房中三天,期间送去的饭食和药,她都很听话的吃了下去。只是目光呆滞,没有焦点,仿佛沉浸在一个谁也走不进去的世界里。
海风越见大了起来,船长说要涨潮了,厨师说船上的食物和淡水快用尽了,欢叔叔传书来说门主的身子越发的不行了,已经准备好了在明日传位给玉妹妹,然后将功力渡给她。
小亦冲进玄静的房间,狠狠的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眼见着嘴角有血溢出,面前的人依旧毫无反应,她呜咽着,任泪水冲刷在脸颊,一个巴掌接一个巴掌狠狠的甩了出去,还一边大声的吼着:“你娘就要死了,她就要死了,你还这样要死不活的,那个贱 人有哪里好,他从头到尾都在骗你,所有人都知道,就你自己装傻,你能欺骗得了天下人,还能永远骗得了自己吗?你是不是要等着你娘坟头上长了草才回去看她啊?”
“小亦,小亦······”尾随而来的安立及时的上前搂住了她,才不至于让玄静的脸被打成猪头,可她的双颊上明显的红肿依然让安立有些心惊。
小亦原本是跟玄静关系最好的姐妹俩,她从小就跟在玄静的后面,对她言听计从,从无违背,甚至多次为她的调皮捣蛋背黑锅,被她那个从小就被门主叫做刁蛮公子的爹骂了一次又一次,依旧毫不悔改,这一次居然狠得下心来甩给她好几个狠狠的嘴巴,可见是对她最近的作为忍的不能再忍了。
“安姨,安姨,她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看着自家少主脸上的红肿和嘴角不断流出的血,小亦觉得自己全身都在痛,痛的连呼吸都有些吃力,她回身搂着安立,放声大哭起来。
“小亦,怎么了,小亦不哭,乖,姐姐疼!”这一哭,倒是惊醒了呆愣了三天的玄静,如同小时候一般,轻柔的哄着她。
“少主!”安立与小亦同样惊讶的喊出声来。
“没事儿了,我们回去吧!”玄静微微笑了一下,嘴角扯动时碰着了伤口,双手捧着自己的脸,痛的嘶嘶的叫唤着,直皱眉头。
小亦赶紧掏出消炎化瘀的药膏,拉下她的手,仔细的在脸上涂抹了一番。一边哄着撒着娇的她,看她似乎恢复了以前的神情,心下有些奇怪,再跟她说了门主的身体情况过后,她还直嚷着说要回去照顾,神色间云淡风轻的,仿佛以前一般,习惯了门主身体时不时的出一点问题一样,心中的大石这才堪堪的落了地,便出去吩咐回岛。
然而她不知道,当她拉上门的那一瞬,她那个云淡风轻的少主泪水刷的一声滚落了下来,拳头死死的顶住牙齿,浑身打着颤,呜咽着,很快她才刚抹上的药膏就被冲刷的一干二净了。
紧赶慢赶,她们到底还是没有赶上传位大典。这是流门第一次在传承的时候举行仪式,小岛也被正式的命名为流岛,作为流门这个百年大派从未存在过的总部。
传位大典和岛碑揭幕过后,十六岁的新任门主乔玉跟前任门主尉迟鸿影进了密室,半个时辰过后出来,年仅三十五岁的前任流门门主尉迟鸿影已然头发花白,步履蹒跚,面容苍老如同六十老妪。柔声让乔玉先去处理门内事务,自己则往门外走去。
“影儿。”尉迟轩流着泪,哽咽着声音轻唤一声,迎面走了上去。
“不哭,如今,我总算是比你老了。”尉迟鸿影抬手擦去自家男人脸上的泪珠,温和的说着。
“不,我不愿你比我老!”一听见她那样说,尉迟轩更是抑制不住的伤心,这些年虽然一起生活着,他总时不时的吃个飞醋,后来身体渐渐老化,不能行夫妻之礼,更是有些后悔当年应下她做了夫妻。怨着自己比他老,怨着她总是那般的迁就着自己,让自己在窝心的同时又自责,想着她怎么年纪就不能大一点,或者自己怎么就不能年轻一点。如今看着她变得比自己还要苍老,心下却一点开心的感觉都没有,宁愿时光倒流,让她回复当初俊逸迷人的样子,即便多几个男子喜欢她,也甘愿了。
“傻瓜,走吧,陪我到海边走走!”尉迟鸿影宠溺的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没有提及自己或许马上就会断了呼吸,只想着再陪他去看一次他最最喜欢的大海,陪着他再吹一次海风。
“还是回房休息一下吧!”尉迟轩有些迟疑,他看的出来影儿的身体状况,这段时间淡云总是一脸的焦急,用尽了方法都无法再调理好她的身子。她因为栩羽的存在,身体跟别人不一样,淡云说,普通人的身体血流掉了会再生长出来,她的,没有了就没有了,就像是放在盆子里的水,倒掉一些就少了一些。当年去救霄儿的时候,她几乎流掉了身体里三分之一的血,后来去见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朋友,因为赌牌输了,跑了好长的路,又伤了身子,这些年来,虽然有淡云和安然随身伺候着汤药调理着,一年里也有一两个月总生着病。两个多月前,静儿又中了寻常无法得解毒,接到发作的状态过后,她就不顾反对,执意放血制药,药制好她人也病倒了,这一病,就一直没有好转。她怕是觉得自己再也好不了了,才又是传位又是传功的。身体都成这样了,还非得到海边去,自己怎么也不能让她再任性而为了。
“我想看看海。好好,那叫阿平搬张躺椅到沙滩上,再让人把我们抬过去,我们坐着吹吹海风,好不好?”看着男人不预的眼神,尉迟鸿影讪笑着退了一步,说着讨好的话,手也紧紧的握着男人稍稍发着冷的手,撒娇般的甩着。
“好!”终于还是不忍心拒绝,尉迟轩点头同意。没等吩咐,一旁伺候着的人早飞奔着去传话了。
不过片刻,两人就依偎着坐在了沙滩上,腿上还盖着阿平细心的带上的棉被,亦披上了厚厚的狐裘。
叶玄静回岛过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温馨的画面。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互相依偎着面对着大海,头紧紧的靠在一起,发丝和狐裘上雪白的毛在风中微微的摇曳着。她微笑着朝她们走过去,想要像以前一般,撒着娇,娇笑着跟母亲抢夺父亲的注意力,然后爱娇说着好话,哄得她们都乐开了花。每一次犯了错,只要这样一哄,父亲就高兴了,然后母亲即使想罚,也不会太过。她以为这一次也会这样,可是还未靠近,就被拦了下来,立在她面前的皇甫凌霄,满面泪水,浑身都散发着悲痛和愤恨的气息。
“姐姐也回来了?”玄静有些摸不清楚状况,姐姐从来不会和自己争宠,从小就让着自己,她怎么会拦着自己不让自己去见母亲和父亲呢?
皇甫凌霄没有说话,她看向这个抢了母亲关爱的妹妹,或者准确一点来说,是堂妹,眼里没了原来的宠溺,剩下的,只有愤怒,她怒其不争,为着个男人害了自己的母亲,亦恨着自己。
母亲的命,是分给了她们姐妹两个,她们如今的生命,都是从母亲那里夺过来的。如果自己当年没有那般大意的吃下了外公给的甜汤,如果妹妹没有因为一个男子而丧失了所有的判断能力,母亲如今一定比自己更加的意气风发。
可她呢?是怎么报答母亲的?
为了父亲,她曾经气了母亲五年,这五年里,每一次母亲约定的三个月里她都躲着她,从来不见她,这一次被父亲狠狠的打了一顿过来,却正好赶上了母亲卧床不起。她庆幸父亲的那一顿棍棒,让她能够在母亲身旁陪伴半月,却又在心中责怪着他怎么没有早一点将自己打醒。而这个妹妹,在一封又一封催促的信件下,依然不肯归来。
“姐姐!”叶玄静颤抖着又喊了一声,她终于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为什么姐姐会哭,为什么平姨会跪在地上,为什么······
“你回来晚了,刚才,就刚才,娘和爹没有等到你,已然逝世了。”皇甫凌霄转身望向不远处那看起来已然十分温馨的一对,幽然的言道。
哇一声,叶玄静放声大哭,跪倒在地,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这一次,再没有人拦她,可她却跌跌撞撞的不时倒在沙滩上,等她终于爬到自家父母身边时,已经是浑身的沙,头发和脸上也相同。
她颤抖着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呼喊着爹爹,娘亲,回答她的却只有海风幽咽的声音。
整个的流岛,除了她的声音,再无人言语。
流门在册的门徒,大半都因为这次大典回了流岛,均是跟着新门主远远的跪着。
郁临十七年十月十四日,流门门主尉迟鸿影与起夫轩逝世,传位其弟子乔玉。
郁临十八年六月初三,云祥郁临帝驾崩,时年四十三。同年十月十四日,皇太女皇甫凌霄登基,改号凌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