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被噎了一下,谷师爷端起茶盏来挡在脸前偷笑了两声,笑够了,揭开了盖子喝茶。张先生无奈地道:“照谷老弟说的,这孩子多半不是富户家的,”说到这里,张先生冷笑一声,“纵然是,也不能判给了他!寻常争子,滴血验亲即可,这个居然验不出来。不如再验一回,以防有诈。果然如此奇异,就问孩子的生母好了,她总该有数的。”
谷师爷见贺敬文一脸认真地听着,那模样要多呆有多呆,忍不住又嘴贱了:“那乡老一定有鬼!哪有一个儿子两个爹的?!”嘴贱完了,心里抽了自己一嘴巴,又抢活儿了,还不给加工钱!
贺敬文嘴巴慢慢地张大了:“不能够吧?乡老……当是德高望重之辈。”
谷师爷心里又抽了自己一嘴巴:叫你嘴贱!还是张先生给他解了围,对贺敬文道:“人心难测,东翁还是小心为上。此事不容有失,宁愿先小人后君子。况且,东翁也不是没有见过乡见宗族之长,看似和善长者,手段却比牢头还黑。”
贺敬文心道,这世道总不至于这么坏,若是有事,恐怕还出在那富户身上。
心里有了底,贺敬文头一回断案的热情又回来了。恨不得立时就把这孩子判给了商人家。他也瞧不上这富户,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人,老婆不能生,不是还能纳妾蓄婢么?民过四十无子,许纳妾呀!就是不纳妾,你蓄婢了,也没人管不是?非得休了老婆?这不脑子有病么?
张先生和谷师爷对望一眼,互使了个眼色,一齐溜了——东家又不知道在想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贺敬文脑子里想了一回明日如何升堂,如何正气凛然地责问原告被告,如何果断宣判。想完了,满面春风地想与两位师爷分享,师爷早就不见了,只得失望地往后衙走去,准备跟老婆显摆显摆。
韩燕娘对师爷们是放心的,不再担心这件案子判不好——她只道是汪府台要抓贺敬文不会判案的把柄,万没想到汪府台的后招是世子的婚事。只要贺敬文不添乱,张先生自然能将事情办得圆满了。她正忙着看裁缝给儿女们量尺寸呢。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长得快,头一年的衣裳第二年就穿不得了。家贫没办法的,年纪小的永远穿着兄姐们穿不下的旧衣,要不就要指望母亲有空,给他将小了的衣裳加点碎布改大一点。略有余财的,每季都要换新衣。
韩燕娘命贺成章先量完尺寸去读书,再慢悠悠地陪着女儿们量。丽芳一面抬高了双臂好让裁缝给她量袖长,一面问韩燕娘:“娘,我能去阿敏她们家玩么?”
她年纪渐长,对于这些家长里短的八卦颇为热衷,偷听的时候就打定了主意,听了这一回,去彭家讲给彭敏听。两人空玩棋怪没意思的,不如说点闲话。彭敏看似斯文淑女,内里颇类其母,对这些小道消息也挺热衷,口风也严,不熟不交心的人不说。
韩燕娘心情正好,笑道:“去了别淘气。厨房里有新做的黄雀馒头,带些儿过去,请他们家也尝尝。”
丽芳欢迎一声,换来裁缝一句:“小娘子,别动。”丽芳对韩燕娘吐了吐舌头,韩燕娘对她皱了皱鼻子,嗔了她一眼。她也不怕,嘿嘿笑了一声,又站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