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望长安。
早朝。
嘉瑞环视左右,表情凝重:“众卿,几日前发生的事也许大家都已知晓,朕为修复浣江口文殊院所拨十万两库银已悉数被劫!缚龙反教愈发之猖獗,这简直就是对朕发起的又一次公然的挑战!其情况之严重,性质之恶劣,已直逼朕的心理防线——巩将军,你把当时情状再叙述一遍吧!”
武状元巩大业出列。他的精神不太好,脸色灰溜溜的,象个做错事等着被家长训斥的孩子,蔫头耷拉脑的,心说莫仁,骆阳真是狡猾狡猾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却命我和王有为回来顶雷,真是官大压死人哪!
“陛下,臣等本已押银抵达浣江口,不成想却在家门口出了岔子,臣等罪该万死……可是,当时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啊!”看着嘉瑞,表情委屈而幽怨。
“说实质的问题!”嘉瑞双眼一瞪,怒气上扬。
“是,”巩大业头上开始冒虚汗:“启奏陛下,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我与王大人押银顺利抵达浣江口后,以朝廷名义将库银暂存当地贵友钱庄,准备第二天一早便去视察文殊院,以尽快决定建材的采买……黄昏时,王大人提议大家一起去喝一杯,他要尽地主之宜,小小庆祝一下……”
“不要扯上别人!要客观分析问题!”嘉瑞怒火渐升。
“是是,”巩大业擦了一下额头汗水,心说不是你让我叙述当时的情状吗?我说的每一句都是事实啊!看来皇上今日是真的恼了,我须万分小心才是……嘴上道:“王大人的面子,焉能不给?于是莫大人,骆大人,王大人,还有我,八骏和一众兵卒,在王大人的带领下,来到当地一家叫‘口福居’的饭庄吃饭……当时我们都说不喝酒了,王大人却偏偏要点当地的名酒‘醉天仙’……”说着匆匆扫了一边的王有为一眼,见他已是浑身筛糠,不由幸灾乐祸起来……
“蠢货!简直是一帮酒囊饭袋!朕没问你等喝的什么酒,速将库银是怎么丢的详细道来!”嘉瑞火势渐旺,怒目瞪视巩大业和王有为。
“是是是,”巩大业头垂得更低了,不敢再看嘉瑞,心说看来今日之事要遭殃……嘴上道:“我们大家正喝着,忽然莫大人发出一声低呼,直直望向窗外。我们朝外一看,都惊呆了,夕阳下,只见我们一路走来装载库银的三两马车,正被人赶着从街上跑过!骆大人说了声‘不好’,紧接着莫大人就飞身扑了出去……”
“你二人当时干了什么?!”嘉瑞目光如电,逼视巩大业和王有为。
王有为吓得心惊胆战,出列跪倒在巩大业旁边:“陛下,为臣一心想要冲出去护银,却无奈手无缚鸡之力呀……”
嘉瑞怒视巩大业:“那,你又干了什么?!”
巩大业见他怒不可遏,显是因反教猖獗而失了理智,不由愈加害怕,只想让他息怒,却说出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来——“末将怎好与莫大人争抢功劳啊……”
此言一出,嘉瑞不禁怒火中烧:“好你个名不副实的废物!朕封你为武状元,本指望你独当一面,为国为民荡敌除寇,助朕平定江山,却不料你竟毫无勇武可言,而且处处绊手绊脚,这一路若非莫爱卿多次暗中救助,你恐早已尸骨无存矣!此刻你不说深深反省自己的错误,竟然还敢狡辩……来呀!”
听到这声“来呀”,巩大业如遭五雷轰顶,顿时浑身酥麻,几乎软瘫在地。想不到皇上这么干脆就要拿自己治罪……口中凄厉大叫:“皇上饶命!末将冤枉啊!!”
哪知嘉瑞并不是在喊兵士,他叫的是太监王文安——“来呀!给朕倒杯茶……”
很快,满朝文武都闻到了一阵浓重的骚臭之气。
巩大业已昏倒在自己的一滩屎尿中,不省人事。
嘉瑞脸色铁青,冷笑一声道:“你们看,这便是朕钦封的武状元……”望向王有为:“王爱卿,你继续往下说!”
王有为略微平复了一下慌乱紧张的情绪,有些讨好道:“陛下放心,臣将要说的一切,俱是臣亲眼所见,臣一定客观如实地道来……莫大人扑出窗子,瞬息间已赶到头一辆马车前,在空中便向赶车人拍出一掌。以莫大人的功力,我们都以为,这一掌下去,那个赶车人必是非死即伤……可谁成想,接下来发生的事简直让人难以置信——那赶车人不闪不避,只一侧头,看了莫大人一眼,只见莫大人就象撞上了一面看不见的软墙,猛地被弹了回来,重重摔在我们的饭桌上,顿时杯盘狼藉……莫大人仿佛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脸上满是迷惑的神情,他触地而起,箭一般射出,又扑向第二辆车,这一次,他拔出了他的钩……可是,这一次与前一次如出一辙,赶车人不闪不避,只一侧头,看了莫大人一眼,莫大人便又如断线的纸鹞般倒飞回来,摔落地上,摔得比上一次还要重……”
嘉瑞忍不住问:“那赶车人何等模样?”
王有为的声音在颤抖,他的恐惧感显然已从皇上身上转移到了赶车人的身上——“三人都是肥大的黑衣裹身,就象是装在一只黑色的袋子中似的,只露出脸。第一个模样没有看清,第二个有一张惨白的脸和鲜红的嘴唇,看向莫大人的时候,他还张嘴笑着,我注意到他的牙齿似乎也是红的,象是刚吃过生肉,象要滴出血来……”
嘉瑞坐回龙椅,眉头深锁,不再言语。
王有为继续:“当莫大人欲待第三次扑击时,骆大人站起来,挥手制止了莫大人和已拔刀在手的八骏兄弟,他说了句:‘罢了,且让他去!’……这时,第三辆马车刚好从窗前驰过,我看到那赶车人侧过头来,望向我们,笑得很灿烂,我下意识地低头躲闪,却再没有发生什么异常,马车一路走远……”
满朝文武都听得胆战心惊之际,巩大业不知何时已醒来,听王有为说得真切,冷不防插嘴道:“不错,陛下,正是如此情形。”
嘉瑞看他那副狼狈相,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巩将军醒啦?不愧是朕的武状元,真是处变不惊,气定神闲哪!”
巩大业忙从屎尿中爬起,跪在一边,俯伏于地:“末将该死!”
嘉瑞鄙夷地一声冷笑:“看你那熊样,实在有辱我当朝之风,本当处斩!然适才听王爱卿所言,此事确有蹊跷之处,非你一人之力所能左右,又念及你是初犯,故而免去你的死罪,容你戴罪立功,重新做人!”
巩大业不禁感激涕零,磕头如捣蒜:“谢陛下!陛下龙恩浩大,末将必当以死相报!为国捐躯!”
嘉瑞不耐烦地一摆手:“不必耍嘴皮子,你且下去换衣,洗涮干净……等等,朕来问你,你,你已有几日未曾出恭了?”
巩大业不好意思地道:“回陛下,不瞒您说,末将这几日便秘……今日终于得以通畅,此乃陛下之恩惠!”
满朝哄笑。嘉瑞挥手示意他退下,自语道:“怪不得这么臭呢……”
嘉瑞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神色愈发凝重了:“众卿,对于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局势,朕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危急!王爱卿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当真是如雷贯耳,触目惊心哪!朕怀疑,反教现已具备了一些超人的能力!而且,他们经过了短暂的蛰伏后,已完成了内部重组。现在,他们重整旗鼓,将罪恶的矛头再次直指朕的江山社稷!”
大殿上一片沉寂,一片叹息。
“众卿对此有何高见?”嘉瑞抛出绣球。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良久,嘉瑞又来气了:“朝廷高薪俸禄养着你们,如今我朝江山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却不见你们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平素你们勾心斗角,相互陷害的心机与智谋都到哪里去了?!”
大殿里静得出奇,嘉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适才你们讥笑巩大业,现在你们倒是证明一下你们的高深啊!巩大业虽失了库银,这一路之上也着实经历了几个大阵仗,挫败了反教的数次图谋……再看看你们,只会纸上谈兵,只会在太平盛世歌功颂德,在朕身边抖机灵,真正用得着你们了,你们就徐庶进曹营了,就萎了!”他下意识看了眼身旁的王公公,王文安报以暧昧的一笑。
“罢了,罢了!”嘉瑞无力地挥了挥手。王文安清了清嗓,扬声道:“退——”
“朝”字没出口,大殿里只听一人道:“陛下,臣有一法,可以勉强一试!”文臣中一人出列,原来是中书官林文邈。
真是贵人语话迟啊,嘉瑞眼中放光:“林爱卿,请讲!”
林文邈道:“陛下,据臣所知,在我国友邦中,北方极地的爱斯基摩国内,应有具备非常之能的人。”
嘉瑞一呆,随即若有所悟道:“啊,朕想起来了,几年前曾有一藩邦使节,朕与他论起天下武功,他说在他们国度有着许多奇人异能,他好象就是爱斯基摩国的……对对,朕想起来了!”
林文邈道:“皇上记得便好,如今大敌当前,不妨派遣使臣远赴藩邦请贤,以助一臂之力!”
嘉瑞喜道:“好!好!好!林爱卿所言极是!请贤已到刻不容缓的时刻,只是,朕该派谁前去才合适呢?”
“陛下,”翰林孙其炎荐道:“臣以为此事重大,当差遣一等高手担此重任,而我朝高手中,以莫大人最为合适不过!”
林文邈道:“莫大人此时身在南方,招之回来尚需数日,恐于事态不利。臣以为,兵部凌大人是此事的不二人选!”
嘉瑞点点头:“林爱卿之言,甚合朕意。凌冰何在?”
武将中凌冰出列:“末将在!”
嘉瑞微笑道:“凌将军武功高绝,乃国之重臣,由你担当此事,朕深感欣慰。不知凌将军可愿前往?”
凌冰:“谢陛下信任,凌冰愿往!敢问何时动身?”
嘉瑞:“凌将军别忙,朕为你安排个得力助手,让武状元巩大业辅佐于你,如何?”
左右有人吃吃窃笑起来,凌冰想起方才的情景,也不由想笑:“这……”
嘉瑞:“巩大业作为朕钦封的武状元,朕是想给他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再说,他行镖出身,道儿上的事也熟,在你的身边,总也有个照应……”
凌冰领命。
嘉瑞:“此去北国极地,路途漫漫,气候寒冷,任务重大,你们务须事事低调,时时当心。朕赐你们两名随从,四匹名驹,双马拉车,明早启程,一路疾行,不得耽搁!朕与百官在这里等着你们的好消息!”
“凌冰遵旨!”凌冰话语坚毅,眼神更坚毅。
嘉瑞微笑点头,轻轻挥了挥手。
王公公:“退朝!”
文武齐呼:“圣躬万福!”
距长安城数千里之遥的爱斯基摩国。国都海伦芬。万眠山上。冰月王宫。
此刻,这里正进行着一场争论。
冰月王图鲁哈巴端坐玄冰椅,静听座下两位护法的言语交锋。
法禾:“岩魔尊者目无我王,几十年来做下一系列离经叛道之事,早该诛灭!是我王念其教徒有方,桃李满园,方才网开一面,不与其计较。未成想他现在竟为死域魂灵做事!实在有辱我冰月亘古之清辉。”
图伦登:“你的见解有失偏颇,他隐没了身份为死域魂灵做事,这已充分说明了他对我冰月的忠诚。况且,以他的刚烈性格,肯屈身死域之下,必有他的深意,非你我所能领会。”
法禾冷笑:“哦,难道就连神通广大的冰月王阁下,也不能领会他的深意么?”
见他提到冰月王,图伦登不再说话,面对图鲁哈巴躬身一揖。
图鲁哈巴微笑道:“岩魔尊者这个人,素来自大,对我尚不完全尊服,盖因他除了《冰月幻术》外,还精于武学。他这一生最卓然的成就,还不是桃李满园,而是将幻术与武学浑然一体,做到了几近完美的统一。仅凭这一点来看,他实在有狂妄的资本,亦深合我意!但事分双面,他此番栖身死域,虽隐没了身份,然不论他有怎样的深意,都是违背了我冰月傲视一切之清辉。凭这一点来看,确有处置的必要……”
图鲁哈巴眉头蹙起,显得很是为难。思忖片刻,他话锋一转:“数日之后,华夏国特使将至我国求助,以图共同平灭他们的异党——死域魂灵。你们可在雅乌尔国王面前进言,力荐岩魔尊者前去。到时这里面的是非原委,所有深意,都自当明示。”
图伦登,法禾对视一眼,暗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