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山,绵延一百里,苍松古柏,蔽日遮天,可谓山如其名。
山中耸立着十余座峰,最有名的当属神鹊峰,海拔逾两千米,为群峰之首。声震江湖的“天阴教”就位于神鹊峰脚下。
天阴教是中原武林邪派第一门。教主何赢秋贫贱出身,幼年曾在少林学艺,师承高僧鼎空大师,二十岁上因盗窃《大力金刚掌》秘籍未遂而被逐出山门。这何赢秋是个“武痴”,为得修习神往已久的三十六路凝指剑,投身当时恶名昭著的魔头田应侠门下,一晃十年,学成后杀了田应侠,仗剑行走江湖,在天阴山创立“天阴教”,凭一套受益于凝指剑而自创的“天阴剑”闻名武林,几年来吸纳了上千教众,形成一股不可忽略的势力。
何赢秋的为人行事深受田应侠的影响,性情乖张暴戾,我行我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另外,他最大的特点,便是爱财如命。
不放过能到手的任何一点蝇头小利……
甘为五斗米折腰……
这点起色与何赢秋的大家风范相去甚远,可却真实形象地概括了他对待身外之物的态度。
上梁不正下梁歪,教主如此,手下教众自不必说。天阴教历来靠“劫富”我周济,说是“劫富”,他们可不管你富不富,你的钱路数正不正,只要有利可图,他们就是一群嗜血的恶魔。
这股“黑恶”势力随教众的日益增多而渐渐强大起来。
这天傍晚,一个人引着五个挑夫,上了天阴山。挑夫挑着十只沉重的担子。
天阴教正堂内,何赢秋眯着眼一个劲扫描那十担盖了红布的货物。不用说,他就大致知道那下面盖的是什么,他眼前浮现出蒙了红盖头的美丽的新娘,正娇羞又急切地盼着他去揭开盖头……
“好说,好说……”他呵呵一笑,声音很是有些铮铮刺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三日之后,你上山来取他的人头便是!”
那人道:“如此甚好!何教主,事成之后,另有重谢!”告辞下山。
那人走后,何赢秋亲自揭开那十个美丽新娘的红盖头,眼前骤然一片黄澄澄白闪闪绿荧荧,闪耀着七彩光环。
他不禁轻声吟唱:“太阳太阳,给我们带来,七色光彩,照得我们,心灵的花朵,美丽可爱……”
军师汪统凑过来低声道:“教主,你前日刚收了那华更五银子,答应帮他杀丁朔,今日如何又收丁朔钱财……”
何赢秋笑道:“你真是个书呆子,此番我要来个二者通吃!你瞧好便是了。”
华更五的三千两银子是一次性付清的。如果再多些,并且留下更多一部分后手支付,或许就可以保住性命。
华更五为人向来爽快,这次却爽快得不是地方,因为他面对的是毫无江湖信义可言的何赢秋。
其实当他第一次上山时汪统就曾悄悄告诫他,最好预留一部分酬金,等事成之后再付,华更五却呵呵笑着说:“何教主的为人华某信得过!”汪统暗暗摇头。
事实证明了汪统的担忧,华更五的第二次上山便成了他的人生绝笔。
毫无防范没心没肺的他在仰头痛饮庆功酒时被何赢秋的铁掌扼住了咽喉……
翌日,丁朔上山来取华更五的头,身后又跟了五夫十担,这次担里装满了上好的绫罗布匹。
丁朔见到了处心积虑想要杀死的仇人华更五的头,他彻底地松下心来,仰头喝干何赢秋递来的酒,接着,仿佛惯性似的,他的咽喉更加没有防范地迎上了何赢秋的手……
这次,连汪统都大感吃惊!
事后,何赢秋解释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已为丁朔除却了仇人,然我也拿了华更五的银子,今日偿他所愿,也算告慰逝者的在天之灵嘛……”
“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此话果然不虚。
如此看来,华更五死得不冤。
综上所述,我们便不难想象当缚龙教的两位当家同时前来拜山时,面对着更多更贵重的财礼,何赢秋是怎样表情的一张脸。
那真是幸福得象花儿一样……
他眯着眼道:“不瞒二位,何某对朝廷素有微言,早欲反之,我愿与贵教结为同盟,联手共图大事。”
二当家道:“我教能得何教主鼎力相助,实乃大幸!今略备薄礼,权作见面之礼,不成敬意……”
何赢秋眼睛眯成了缝:“礼不礼的倒是次要,重要的是成大事……”如同梦呓。
这日将午,缚龙教两位当家再次上山,虽显得有些仓促,可他们带来了不逊于初次拜山时的财礼。
三人坐定,酒宴摆上。大当家发话了,他开门见山:“眼下有一桩好买卖,不知何教主感兴趣否?”
“哦?”何赢秋心猿意马,意气风发:“是什么样的买卖,先生请明言。”
大当家正色道:“嘉瑞拨库银十万两押往江西修复寺庙,却指派一名镖趟子出身的所谓武状元率部押运,似在与那江西巡抚斗气……联想这几年中他的旨意时有任性不妥之嫌,我教认为此事虽有可疑之处,却值得我等一试!”
何赢秋一听十万两银子,眼睛不由瞪得好大:“先生的意思是……”
“想请教主出面劫银,露一手让我等开开眼!”大当家直视他的眼睛。
何赢秋回视着他,沉思片刻,冷笑一声:“原来先生是想考验何某诚意来着!”
二当家淡淡地道:“不知何教主肯赐教否?”
何赢秋偷眼瞟向那堆积如小山的财礼,干咳一声:“买卖确是好买卖,何某接了!”
大当家微笑道:“何教主英武果敢,痛快!来,干了!”三人举杯,一饮而尽。
二当家道:“我们得到消息,押银队伍近日便会行经洛阳,到时以贵教的力量为主导,我教负责断后增援抹角扫尾……”
何赢秋又一声冷笑:“想来一个镖趟子能成多大气候,值得我们如此重视?!”
大当家道:“朝廷不乏聪慧多谋之士,我等须谨慎行事,小心为妙。”
酒过三巡,何赢秋忽然停杯不饮,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大当家问:“何教主还有何疑问?”
何赢秋直来直去,不加掩饰:“关于这十万两银子的分配问题,两位是如何考虑的呢?”他想得还挺远。
大当家道:“这个自然不会亏待了何教主,我们对半分成,不知意下如何呢?”
何赢秋浅笑不语,若有所思。
二当家道:“何教主若是觉得不公平,我们愿将大头让出,以示诚意,我们四六分成,我四你六,如此可算公平?”
闻听此言,何赢秋面若桃花,举杯笑道:“好说,好说,既然二位如此给何某面子,本教定当全力以赴!来,喝酒!”
明月夜,洛阳城外二十里新安县,官道边一家叫“君临”的客栈内,只有一间客房还亮着灯。
王有为略带忧虑道:“圣上命我们昼伏夜行,择险路山道进发,而你何故晓行夜宿,且专行大路,与圣命背道而驰,不怕圣上怪罪么?”
巩大业道:“圣上遣我押运库银,目的只有一个,便是使银两安全抵达江西,而非必须经由哪条路。我行镖多年,几乎熟悉所有路线,知道什么路该何时走,哪座山可放心攀,这或许也是圣上遣我来的原因。若全依圣命,那么我们势必要经过天阴山,那可是个极其危险的所在!”
王有为看他说得郑重,便问:“因何危险?”
巩大业道:“那里是行镖的禁地,行镖者的噩梦!”沉默一会又道:“所以,为免去一切可能的麻烦,依我看,在这中原一带,我们还是应拣人多嘈杂的正路而行,方可无碍。”
王有为听他说得认真,料想他的镖局就在商丘,于中原形势确应谙熟,便不再言语。
按巩大业制定的路线,押银队伍需经洛阳,走伊川,宝丰,平顶山,经漯河,驻马店,信阳进入湖北,走大悟,孝感,江夏,咸宁,通山,自九宫山进入江西,过武宁而至浣江口。
千里迢迢,危机四伏……
有谁知道行路难,漫漫长夜莫敢眠……
水秀的肚子是越来越大了。
她坚信,自己怀的是孟忠的孩子,因为每当她想起孟忠,肚里的孩子便会踢她一脚。
想一次,踢一脚,每天,她都得被踢上百十来脚。
疼,但是她感觉疼得幸福。
然而,这是多么辛酸的一种幸福……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夜,她在梦里与孟忠相见的时候,孟忠是如何把耳朵贴上她的肚皮侧耳倾听,然后他兴奋地说:“我听见了,他在叫爸爸……”
这个场景,每天都要在她眼前浮现百十遍。
可是,那夜之后,她却再没有见过孟忠一次。
眼前,总是那没用的冯大海,一成不变的吃饭客人,以及永远忙不完的活计……
她多么想再次重温那个幸福的梦!于是她的睡眠时间较之以往平添一倍,只想人为加大做梦的机率。
冯大海却认为她的懒惰源于腹中的孩子——阿裂的孩子。
尽管这个无奈的决定是由他自己做出的,而水秀也确实争气地怀上了种,可冯老板却总是开心不起来,他每天一闭上眼,便会看见孟忠在得意地笑,在每个漫漫长夜里,孟忠的笑都会格外刺痛他脆弱的心灵。
这是心魔在作怪!这不是真的!
每次想起孟忠时他总这样告诫自己,然后怀着短暂的安心惊恐地睡去……
睡觉,于是成了他每天最惧怕的事情。
大家都来看这两口子呀!一个盼睡觉,一个怕睡觉,一个每天睡个不醒,一个夜里俩眼圆睁……
日子一长,俩人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水秀睡得红光满面,天天肿眼泡,大海熬得面黄肌瘦,夜夜转腰子。
用蔬菜水果来形容他们吧,这方面小玉最在行。水秀脸色象番茄,大海脸色象生姜,水秀表情象甜瓜,大海表情象苦瓜,水秀肚皮象西瓜,而且是沙瓤的西瓜,大海身型象黄瓜,而且是无刺的蔫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