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五一阵粗豪的大笑,惊醒了醉醺醺的程乐乐,她揉着眼睛撑起身子,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大流氓,惊慌失措地拉紧刘岩的衣领:“他……他怎么会在这里?我们……我们快逃吧……”
叶秋雨一直关注着程乐乐的表现,见她这番言辞,不禁脸色一变,态度不那么客气了,厉声喝问道:“邱老五,这是怎么回事?你对乐乐做过什么?”
邱老五一呆,瞄了程乐乐一眼:“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信口开河,咱们见面不多,我对你可一直是毕恭毕敬的。”在邱老五的心中,神秘的刘岩是可怕的,叶秋雨更是可怕的,如果引出叶秋雨背后那尊大神,一百个邱老五也得灰飞烟灭,毫不夸张地说,邱老五在黑道上能有今天的地位,完全归功于这个大人物当年随便的一下点拨,即便是现在,邱老五想起那个名字都会心惊肉跳。
叶秋雨从程乐乐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意思,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冷哼一声说道:“没做过什么最好,乐乐是我的好姐妹,谁敢欺负她,我一定不会放过,至于那个高峰,等我腾出工夫,一定要好好收拾他!”说到这里眉毛一挑,向刘岩看过去:“还有你,如果以后让我知道你欺负乐乐,别怪我不客气!你这个小小的部门经理,还不在我叶秋雨的眼里!”
刘岩皱了皱眉头,很想辩驳几句,但想到这些天叶秋雨和孔墨寒任劳任怨帮助自己打官司,一腔怒火压了下来,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下文,转头对邱老五说道:“只顾着说话,还没有好好跟五哥喝几杯。”
邱老五一张黑脸霎时有些苍白,连连摇手:“别别别,老弟你可千万别跟我拼酒,我不是对手,我认怂。”
叶秋雨今天发现程乐乐对刘岩很用心,知道这个傻女孩可能坠入情网,颇有主动送上门任君采撷的架势,生怕她以后被刘岩欺负,才说出那样一番话敲打刘岩,没想到刘岩竟然不肯接茬,本来有些恼怒,但见了邱老五的态度,诧异冲淡了不满,问道:“邱老五,听雨婷姐说,你的酒量大得很,从来没在酒桌上服过人,难道是雨婷姐骗我?”
邱老五有些张口结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老老实实地解释道:“叶大记者,我可没您那么大的胆量,不敢编排二夫人说过的话,那时候年轻气盛,喝酒也没有节制,因为这事儿没少挨老板的巴掌,现在人到中年,已经不常喝酒了,前些天就在这华商大酒店,被刘岩老弟灌得险些睡在卫生间,实在是丢脸至极,真的服软了。”
叶秋雨与邱老五不熟,更不喜欢黑道上打打杀杀的人物,听说刘岩与邱老五拼酒,很不满地瞪了刘岩一眼:“刘岩啊刘岩,你可真行,看不出交际范围还蛮广的,不会是以后想跟着邱老五混黑道吧?你给我听好了,我不希望乐乐的下半辈子提心吊胆,我建议你还是老实本分当经理吧,以后我介绍几个商界的精英给你认识,只要他们多栽培你一下,成就一番事业不是难事。”
刘岩虽然感激叶秋雨帮自己打官司的事情,但很不习惯她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忍不住回敬道:“难不成叶大记者与肖子峰那样的大商人也有联系?”
叶秋雨并没有被肖子峰的名字吓到,淡淡地说道:“肖子峰不过是近几年才崛起的人物,商界奇才的名头有些过誉了,比起那些真正的霸主,还差得太远,不信你问邱老五。”
邱老五很恭谨地点了点头:“叶大记者这话不假,大夫人把集团拆分之前,足以控制东南亚商界的半壁江山,小小的肖家确实不值一提,不过现在老板他们去海外逍遥,陆总和张总这些人也都退居幕后,肖家也才有了崛起的机会。”
刘岩对商海往事听得一知半解,这些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他从不奢望着站在这个时代的顶端,只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当然了,家里的女主人是飘雪,这样的愿望好多年都没有改变过,直到夏哲归来。那么现在他该去追求什么呢?刘岩想不通,也不敢去想,飘雪的离开,就好像抽空了刘岩的灵魂,让他一下子迷失了方向,这几天的所有努力,都是在拯救飘雪,拯救夏哲,或者说是在倾其所有给破裂的爱情和友情一个交代。
刘岩开始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叶秋雨和邱老五谁也劝不住,程乐乐有些醒了,就傻笑着陪刘岩一起喝,直到再次人事不省。
叶秋雨在华商大酒店开了两个房间,让邱老五的人把刘岩抬进一间安顿好,又费劲地把程乐乐抬进另一间,想了想还不放心,自己也留下来陪着程乐乐。邱老五对这种安排表示异议,他认定刘岩和程乐乐的关系非同一般,建议把两个醉鬼送进同一个房间。
叶秋雨瞪了邱老五一眼:“不许胡说八道,他们两个只是朋友关系,是纯粹的友情,我了解乐乐,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朋友关系?友情?”邱老五挠了挠脑袋:“我想他俩的友情早就破裂了吧。再说男女之间有纯粹的友情吗?只有奸情和无情,女人嘛,只分成可以上床和不可以上床的。”
叶秋雨很不屑地看了看邱老五:“是吗?那雨婷姐她们几个在你心里算哪类?”
孟雨婷,是邱老五最害怕听见的几个名字之一,惊得咬到了舌头,好一会儿才紧张兮兮地解释:“她们是女祖宗,属于第三类。”
邱老五离开以后,叶秋雨示意孔墨寒也回去。而一晚上没怎么说话的孔墨寒却不想离开:“秋雨,你觉得咱们是什么关系?”
“咱们?朋友啊?你觉得不是吗?难道你也相信邱老五那个流氓的鬼话,觉得男女之间不存在友情?”叶秋雨有些不高兴地看着孔墨寒。
孔墨寒有些苦涩地笑了笑:“秋雨,我觉得咱们之间的友情也早就破裂了。”
“你……你什么意思?”叶秋雨一愣,脸上有些发红,不仅是羞涩,更是愤怒。
“秋雨,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是喜欢你的,就像程乐乐喜欢刘岩那样。”孔墨寒很激动地拉住了叶秋雨的手。
叶秋雨很冷静地推开了孔墨寒的手:“很遗憾,你也应该看出来了,刘岩并不喜欢程乐乐,他的心里始终有一个陈飘雪。”
孔墨寒也让冲动渐渐平稳下来,有些自嘲地说道:“刘岩是不是太傻了?明明知道陈飘雪爱的人是夏哲,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尤其是这次,他赌上了身家性命,就算官司赢了,就算我的代理费分文不取,他拿着破药厂和名声已经臭不可闻的夏之雪广告公司,怎么去还贷款?而陈飘雪呢?你以为她真的会因为感动就心甘情愿地和刘岩复婚吗?刘岩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何必呢?”
叶秋雨幽幽地说道:“哪个人这辈子不干一点傻事?刘岩有他的傻,我有我的傻。刘岩用二十年的时间,一点一滴积累了他的傻;我用十年的时间去试着忘记,却越想忘记越清晰,这是我的傻。墨寒,我又不是一个白痴,你对我的好,我都明白,但咱们之间是不可能的,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人,他不是一个好人,他是我一辈子的梦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每一天都会想起他,每一个梦都会梦到他。”叶秋雨说完转身走进房间,随手关上了房门,倚着门慢慢地滑坐在地板上,无声的泪水也滑过光洁如玉的脸颊。
程乐乐睡得正香,像小孩子一样咬着自己的手指,不时发出一声诱人的呢喃,宿酒未消,红润着她的脸庞,那是比叶秋雨更年轻的一张脸,没有经历过多少岁月的风霜,离婚并没有在她的脸上雕刻下什么痛苦的痕迹,就像久远的一场梦,梦过了又醒,她还有大把的资本去追逐爱情,比如去追那个叫刘岩的傻蛋。
叶秋雨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又变回那个八面威风的女强人,缓缓地走到窗前,凝视着清冷的月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在隔壁的房间里,刘岩睡得很不安生,他一次又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梦见肖潇在枪林弹雨中受了重伤,生死一线的关头还冲着自己微笑;梦见程乐乐在自己遭到围攻的时候挺身而出,挡在自己的前面,宣布自己是她的男朋友,然后邱老五的匕首带着冷月的光芒刺进了程乐乐的身体,血花四溅;梦见李星琪和大威惊恐地跑过来,告诉自己肖冬雨又发病了,让自己赶紧去翰林小区……刘岩觉得自己的头很痛,他想去救肖潇,想送程乐乐去医院,想去看肖冬雨,然后在取舍中突然醒来,点燃一支烟,也默默走到窗前,看着那轮此刻正照耀着叶秋雨的圆月。
回忆着刚才那个乱七八糟的梦,突然发现梦里竟然没有飘雪,在以前,所有开心或者不开心的梦里,都会有飘雪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雪开始慢慢淡出,想抓也抓不住。
刘岩觉得憋闷,用力推开了窗子,突然听见隔壁有人惊疑地轻叫,探出身看了看,看见了同样探出身的叶秋雨。
几分钟以后,叶秋雨来到刘岩的房间,两个人叫了一壶龙井,开始倾诉彼此的故事。他们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如此相信对方,也许是酒精和夜色勾起了倾诉的欲望,两个人越说越投缘,相互赞叹着彼此的真情,也嘲弄着彼此的痴傻。
在叶秋雨低吟浅唱的回忆中,刘岩知道了在十年前,曾经有一个大家族的青年才俊,为了查清一件事情,混进了记者队伍,带着叶秋雨走过了一段传奇般的日子,那段日子里有刀光剑影,有爱恨情仇,有惊世宝藏,有血雨腥风,当一切尘埃落定,那个不羁的男人飘然而去,十年没有出现过,天知道他如今躲在哪个小岛上逍遥,随他一起离开的一个红颜知己倒是经常发来一些电子邮件,报一声平安。这个神秘的男人也就是让邱老五讳莫如深的幕后老板了,十年过去了,邱老五已经成为称霸一方的黑道枭雄,但仍然不敢亲口提起那个名字。
至于刘岩的故事,叶秋雨曾经听程乐乐讲过一遍,但听刘岩这个亲历者自己讲述,别有一番味道,更让她深入了解了这个痴情的傻男人。现在叶秋雨比程乐乐还要了解刘岩,她连肖潇的事情都知道,并且凭借女人敏锐的洞察力,认定肖潇对刘岩的感情,并不像刘岩认为的那么单纯。
这一场促膝长谈喝光了几壶茶水,从夜色阑珊谈到东方发白,终于熬不过醉意,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觉直到耳边响起女人穿透万丈层云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