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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未完成交响曲

这是1822年4月的一天,25岁的舒伯特拿着刚印好的乐谱,兴奋地向约瑟夫·西典布伦纳说:“我要把这份乐谱送给贝多芬先生,你能不能和我一起去?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听说,不久之后,他就会完成一首有合唱的大交响曲,真不知道这首大交响曲会是多么伟大!贝多芬是比天才莫扎特才能更高的大天才,像我这样的人,是绝不能跟他相比的。我的交响曲比起器乐大作曲家贝多芬的大交响曲,简直是小巫见大巫!我也只能把歌曲改成钢琴曲呈献给他而已。”

乐谱封面上,印有很大的德文“贝多芬”字样,非常醒目。而且,这个名字的周围,以象征荣誉的月桂冠树叶图样围了起来。

然而,这本乐谱却不是贝多芬的作品。乐谱封面上印着:“根据法国式歌曲改编成两人弹奏的变奏曲,献给路德维希·范·贝多芬,以表示对贝氏的敬意。法兰兹·舒伯特作曲,作品十。版权所有者:维也纳葛拉贝恩街1133号,卡比·温得·狄亚贝里。”

简单地说,舒伯特是要把这首钢琴曲呈献给他一直深深敬爱的贝多芬。当然,这和普通的赠送不同,在乐谱的封面上,贝多芬的名字被放在文字的中央,并用象征荣耀的月桂冠围起来,这种做法确实很符合性情老实的舒伯特作风。而且,所谓的“法国式歌曲”是舒伯特在却利斯庄时所作的歌曲,他把这首歌曲改写成钢琴变奏曲献给贝多芬。

“听说,很早以前,他的耳疾恶化,现在几乎连自己作的曲子都听不到。所以,他平时脾气很古怪,不愿意见生人。我很怕见不到他,约瑟夫,请你陪我一起去吧!”舒伯特说。

以前安哲姆曾到过贝多芬所住的地方,他的弟弟约瑟夫便答应舒伯特:“好!没问题!”

虽然乐谱封面上写的大字“贝多芬”很能表达出舒伯特的个性,但约瑟夫一直介意的事是,封面上所印的“版权所有者狄亚贝里”这两行字。

“你看,这是什么意思!这样的话,好像是你这个作曲者自己连所有权都没有,狄亚贝里可以随便出版你的作品,有权自由发售。”

“对!不错!”舒伯特露出了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说,“我决定以后都让狄亚贝里出版我的作品,这样是不是对我比较有利?狄亚贝里也是这样说的。那老头虽然不好,但有时也相当亲切。

“我和贝多芬不同,我的作品,尤其是器乐曲(器乐指键盘乐器,特别是钢琴),不容易卖掉。所以,我与其按照售出的数量慢慢地拿钱,还不如一开始就先拿到一笔相当的金额,然后把其他的事都交给狄亚贝里处理。我觉得这样对我比较有利,而且也不麻烦。

“但是,万一卖不出去的话,就实在太对不起狄亚贝里了!因为,听说纸张费和印刷费都相当贵。”

“这么说,你把《魔王》《野玫瑰》等歌曲的乐谱版权也卖了?”

“当然!”舒伯特毫不在意地回答。

听舒伯特这么一说,约瑟夫·西典布伦纳内心不禁叫道:“糟糕!”

原来,老实的舒伯特被狡猾的乐谱出版商狄亚贝里欺骗了。因为狄亚贝里明白,将来舒伯特的作品必然畅销。所以他便和舒伯特签订合同,凡是舒伯特的作品,他一律买下版权,将来无论是否畅销,都不必再付给舒伯特任何费用。

“舒伯特,你这家伙上了狄亚贝里的当!”

“什么?怎么会?”

舒伯特吃了一惊。当他听了西典布伦纳的说明之后,心里虽然很不愉快,但仍半信半疑地说:“是这样吗?不过,我想没关系的,反正已经答应他了,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要尽快把这首变奏曲送给贝多芬,不知道他看了这首曲子后会怎么说?”

舒伯特心里似乎只关心和贝多芬初次见面的事。西典布伦纳说:“你至少看过贝多芬吧?”

“当然看过!以前,我远远地看过他好几次。大概是在音乐会场或是啤酒店这类的地方看到的。很久以前,在萨里埃利先生的庆祝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他。”

但是,内向的舒伯特多年以来,从来不敢走到贝多芬的面前自我介绍。

这一次,舒伯特为了呈献自己作的曲子给贝多芬,才鼓起了勇气准备去拜访他。想到要去拜访52岁的音乐家贝多芬,也难怪他要紧张、兴奋了!

舒伯特终于来到了贝多芬家的大门口,他的心仍不停地跳着,他拉了门铃的绳子后,有一位女佣人出来开门,她看了一眼穿着朴素而戴了一副眼镜的小个子舒伯特后,说:“先生出门去了。”

“是吗?那么,请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我想大概是出去散步了,他并没有说到哪儿去。他带了乐稿出去,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有什么事吗?”

“不!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如果先生回来的话,请你把这东西交给他。”

舒伯特有点慌乱,见不到贝多芬,他觉得很遗憾!但另一方面,他也松了一口气。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把包装好的乐谱,交给了女佣。女佣人又说:“请问尊姓大名?”

“写在里面了。”

站在舒伯特旁边的约瑟夫·西典布伦纳口吻轻松地向女佣人说:“他是作曲家舒伯特。”

舒伯特本人连对贝多芬家的女佣人说话都显得有点紧张。后来,他用眼神暗示西典布伦纳要回家,于是,他们很快地离开了贝多芬的门前。

贝多芬很喜欢散步,在散步时,常会有音乐的灵感。就这样,25岁的舒伯特就再也没有见到贝多芬。这件事是根据西典布伦纳的回忆录流传到后世的。

但另一方面,根据贝多芬的私人秘书所写的回忆录,当时舒伯特是由乐谱出版商狄亚贝里陪同去见贝多芬,由于舒伯特性格内向,所以并没有和已聋的贝多芬谈很多话就离开了。不过,一般认为,这位私人秘书的回忆录中记载的事并不可靠。

过了半年左右,舒伯特完成了第五首弥撒曲(降A大调)。其实,这首弥撒曲是在三年前写成,舒伯特又加以修改,这对于舒伯特来说,是很少有的事。后来,舒伯特又再次把这首弥撒曲修改了一番。他之所以把一首作品改了又改,很可能是受到了贝多芬的影响。贝多芬每写一首作品时,往往是花费很长的时间才完成,例如著名的第九交响曲完成于1823年,但贝多芬开始写这首交响曲时是1817年或者更早以前。

1822年秋天的某一个黄昏。

“真对不起!都怪我多管闲事。不过,贝塔士这家伙也真是的,他怎么可以拒绝上演你的曲子呢?”

西典布伦纳愤愤不平地向舒伯特道歉,舒伯特安慰他说:“没关系!你的好意我很感激,我才对不起你呢!”

在旁边的萧伯也对舒伯特说:

“我也很没面子,以前一再催你写《阿尔丰索与艾斯特瑞拉》,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上演的希望。”

“没关系!你们两人都别担心这件事,我这个穷人常常麻烦你们,倒觉得不好意思!最近,我想写一首好的交响曲,虽然我不能和贝多芬比,但我也一定要作一首正式的交响曲流传于后世。”

“算了吧!你这么年轻,说什么后世,这种话不吉利……但是,为了预祝你将来的成功,我们今晚热闹一下吧!”

萧伯如此说,西典布伦纳也同意道:

“好!我们喝个痛快吧!不过,喝完酒后,我不想再换地方继续。萧伯,你千万不要把舒伯特带到那些怪地方去。”

“别那么说嘛!人家听到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什么‘怪地方’!”

萧伯向西典布伦纳抗议,但此时,他们两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微笑。一向爱玩的萧伯,是不是曾经把舒伯特带到过所谓的“怪地方”呢!

从1821年秋天开始,萧伯和舒伯特合作写的歌剧《阿尔丰索与艾斯特瑞拉》,已经于1822年2月在维也纳完成。

对于演剧界消息灵通的萧伯,虽经过相当的努力,但到目前为止,这出歌剧还没有上演的机会。原因是,像克伦特门剧院那种大的宫廷歌剧院,已交给意大利人多梅尼哥·巴尔巴耶经营,名歌手佛格尔也离开了这个剧院。

维也纳的歌剧界和过去一样,罗西尼等意大利作曲家的势力强大,就连贝多芬唯一的歌剧《费德里奥》和已逝的莫扎特的歌剧,也被意大利作品所压倒。虽然1822年春天,36岁的德国作曲家韦伯带着他的新歌剧《魔弹射手》到维也纳上演,获得了成功,但是韦伯离开了维也纳之后,歌剧界又再度成为意大利作曲家的势力范围。

舒伯特曾在维也纳拜访了前辈韦伯,韦伯对于他的歌剧《阿尔丰索与艾斯特瑞拉》非常欣赏。然而,虽然有韦伯的推荐,《阿尔丰索与艾斯特瑞拉》仍无法在维也纳的任何一家歌剧院上演。

“没关系!没关系!不要为这种事泄气。”

现在,在“匈牙利皇冠馆”,舒伯特愉快地把啤酒杯碰了一下萧伯的酒杯,然后一口气就干了。

西典布伦纳有点担心地说:“舒伯特,你不能再这样继续喝下去了!我哥哥安哲姆和回到利茵兹服务的修伯恩,都非常期望你有所发展。”

“你们不必担心,我迟早会把交响曲寄给安哲姆,使他在格拉次的音乐协会有面子。另外,我也写信给老爹了,我告诉他,我经常住在黑驹小学,让他放心。”舒伯特愈说愈高兴。

对于歌剧《阿尔丰索与艾斯特瑞拉》还没有上演的事,约瑟夫·西典布伦纳比作词者、作曲者两人还要着急。他不但向维也纳的宫廷剧院和其他剧院交涉,甚至向慕尼黑和布拉格(捷克首都)的剧院接洽,如果不愿上演《阿尔丰索与艾斯特瑞拉》的话,希望能够同意上演舒伯特的早期歌剧《恶魔山庄》(1814年作);但是,他的这些努力,都没有成功。西典布伦纳也很关心舒伯特乐谱出版的事。那年秋天,他特地写信给莱比锡的贝塔士大出版社交涉;然而,这件事和五年前在莱比锡的其他出版社所作的交涉情形一样,也失败了。

虽然经过不少挫折,但由于修伯恩和安哲姆·西典布伦纳的大力推荐,舒伯特成了利茵兹市和格拉次市音乐协会的荣誉会员。

舒伯特把歌曲集“作品十三”寄给修伯恩,发信地点写的是驹野的黑驹小学。他父亲所办的这所小学,过去曾在驹野一带搬迁了好几次。

“约瑟夫,你真有点多管闲事。啊!我失言了,我收回这句话好了!对不起!对不起!约瑟夫,舒伯特,你们两人预祝我成功吧!现在我正在学习演戏,迟早我一定会上台,让观众们大声叫好。你们看怎么样?”

萧伯把酒杯举起,舒伯特也立刻把杯子举起,碰了一下萧伯的杯子;但是,西典布伦纳却犹豫了一下。

“哎呀!休文特,你来得正巧,我们正准备到别的地方继续喝酒。”

由于18岁的画家休文特的出现,萧伯和舒伯特似乎愈来愈高兴。但是,约瑟夫·西典布伦纳并不赞成再到其他地方喝酒,他可能是想起哥哥安哲姆回乡奔丧的事。

后来,舒伯特写上“1822年10月30日”而寄给约瑟夫的哥哥安哲姆的作品,就是闻名后世的第八交响曲《未完成》(B小调)。不过,作品上的日期到底是开始作曲时写的,还是作曲结束后才写上的,没有人知道。至于为什么这首交响曲只完成两个乐章,而第三乐章只写了九小节而已,这个问题到今天仍是个未解的谜。

舒伯特被推荐为以格拉次市为中心的东南地方音乐协会的荣誉会员,他为了感谢音乐协会,便根据当时的习惯,把这首第八交响曲经由住在当地的好友安哲姆转送给音乐协会。但是,为什么在舒伯特去世后的37年(1865年),这份乐谱会在已成为老人的安哲姆·西典布伦纳家被发现,而在此后才被公开演奏呢?这可能是因为当时安哲姆以为,舒伯特的这首只有一二两个乐章的《未完成交响曲》,还没有完成,所以,他就继续等待舒伯特寄第三和第四乐章,而迟迟没有送交音乐协会。

事实上,舒伯特在1821年所写的第七交响曲也没有完成管弦乐的总谱。而这首1822年的《未完成交响曲》,由于后世特别出名,所以才会产生各种传说,这在后面将加以说明。这首《未完成交响曲》是充分发挥舒伯特浪漫本质的伟大杰作,有情趣生动的美妙乐音,与结构严整的贝多芬交响曲有着全然不同的魅力。

1822年,舒伯特25岁的这一年,虽然他历经种种艰辛,受到乐谱出版商狄亚贝里的欺骗,写好的歌剧又没有机会上演,但到了秋天,他根据旧作《流浪者》(1816年创作)改写成杰出的钢琴曲《流浪者幻想曲》,足见他的作曲功力仍旧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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