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鞋底断了,因为没钱买一双消过毒的好鞋,我只好在街边花五块钱买了便宜货。当场我还是很高兴,兴奋无比。可没想鞋垫竟是用红色的鞭炮纸碾压成的。原本我认为物美价廉的鞋子一泡水,纸鞋垫就软化了。细菌在泡湿的纸鞋垫里面迅速滋长,也因此我染上了更严重的脚气。餐馆洗碗的工作使我的双脚长期浸泡在地面肮脏的污水中,这天然的优势条件使细菌更猖狂地啃食我的双脚。没到餐馆工作几天,我的脚板就蜕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走路开始一瘸一拐起来。我工作中不小心磕碰弄伤的手指由于长期浸泡在洗洁精溶液中开始一小块一小块的腐烂掉,两只手的手指浮肿,苍白,僵硬而没有生气。手受伤,脚有脚气,繁重的劳动,黑白天颠倒的工作,严重不充足的睡眠使我身心疲惫,苦不堪言。
“您就让我休息一天吧,我真的有些受不了。您看我现在走路都不成样子了。”这天老板娘看馆子,我便乞求道。狡猾的老板娘似乎对我的哀求充耳不闻。她双眼直直地盯着怀里那本杂志上固定的那两行字,没有抬头。没多久,她咧了咧嘴,笑了笑,然后乱翻了一页,说:“这么多事情还没干完,我又请不到人,你叫我怎么办?你答应我做满一个月的。况且,白天你不好好休息跑到哪儿去了?在说你不做满一个月我是不给钱的。”
“我真的很累,工作太多了,我们几个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所以..”虽然内心很委屈,但是我到底是还没出道的菜鸟,话到嘴边我有些害怕,所以言语也有些结巴。
“好了,你先去忙吧,我招到新人在说吧。你短期工,我收留你已经是不错的了。”老板娘表情冷漠地说。
我还想说每天熬夜工作十几个小时,让我身体无法承受一类的。但老板娘似乎不想给我说话的机会。她只低头,装着看杂志的样子。万般无奈之下,我只好继续忍受煎熬。
“招新人?年底了还有谁出来打工呢?”我一边清理带湿泥的生姜皮,一边想。我尽量克制自己,勉强挤出笑容,却笑出眼泪来。想到自己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背井离乡的悲凉处境,最后我竟忍不住委屈,低头偷偷地哭泣起来。
春节越来越临近,天气便越发冷了起来。看到火炉上大锅里的热水,我心里只谢天谢地搓搓小手往手心呵气。我兴奋地刚想往锅里取一些热水来洗碗,却被小港叫住。小港说老板娘事先嘱咐冬天不准用热水来洗碗,说是浪费煤炭。
“天这么冷,我的手都冻僵了,碗上的油也都结冰了,你叫我怎么办啊?要不你洗碗吧!”我没理会他,只往塑料桶里灌热水。
“要是老板娘骂你,你可别说我没告诉你啊?你不信你可以问阿桑。”小港习惯了没事就找我的茬,我懒得听他说教,便跑去问阿桑是不是真的。
“是啊,老板娘不让。上次我用热水来洗,还让她骂了。她说浪费她的煤,还说如果我用热水洗被她看见了要扣我工资。我看你还是忍一忍吧,叫她看见了她又要说你,搞不好还会扣你工资。”阿桑无奈道。
“她这么说你就听话了阿?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工资多少吗?13个小时八块多一点,她还要扣什么啊?不是说她家很有钱吗?怎么还那么抠门啊?”我气道。对于我的气话,阿桑和大港只笑笑,便继续做自己的事。毕竟胳膊扭不过大腿,我只好又把塑料桶里的热水倒回锅里。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伤筋动骨的刺痛,冰冷麻木的双脚,炼狱一般的生活,这些使我感觉痛苦。我感到我的整个身体,双手,双腿和大脑似乎都彼此分开了。
“为什么好人总是受穷,坏人总会过得很自在、很富有呢?真会压榨人,这餐馆的生意那么好,干活的人却少得可怜。这些原本已经为他们节约了不少成本。在这冰冷的天气,为了节约几块煤炭钱,他们却让我们用冷水来洗碗,能洗的干净吗?”我抱怨。
“啊呀!我的手已经麻木了,我的脚已经没有了感觉,走起来也宛如行尸走肉..我的命运为什么是如此呢?我的同学,我的同龄人现在应该和家人幸福的团聚吧?为什么我却在这里受苦呢?”想到这些,我不禁又唰唰掉眼泪。
“啊,梅佐儿啊梅佐儿,你突然为什么那么想呢?人和人本来就不应该那么比的?”擦了擦眼泪,我又那么安慰自己,“忍受吧,即便没有人疼爱,你也要努力的生存,要好好的。”
“你怎么啦?是不是水太冷了。”看到了我的眼泪,阿桑小心问道。我只摇摇头。良久,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说:“将来,我一定不会在来这种小店打工。工资那么低,老板们心肠歹毒,吝啬,又那么尖酸,刻薄,瞧不起人。将来我有钱了要自己当老板,我不能在给别人打工,任人宰割,受他们凌辱。我发誓将来我要做个有钱人,我发誓。”对我的话,阿桑抿嘴笑笑表示同意。
“为什么整个晚上都不说话啊?”待洗好一大堆碗,我心情舒畅了些的时候,我问一直沉默的阿桑。
“没什么可说的,没什么可说的。”他只装拗口,慢吞吞地说,这下把我给逗乐了。我笑着说:“你为什么不上学?甘愿来这家黑店打工,这里是那么的讨人厌。”
“过年后我就去上学了,我想和你一样上大学。”阿桑说。
“你要走?”我一下傻了,我不知道阿桑要走了这日子怎么过。
“是啊,过几天发了工资我就走。”阿桑说。
“你真的要走?我一个人要洗那么多碗?干那么多活?”想到懒散的小港,我无奈道。这么一个诚实友好,老实巴交的人离开自己,我内心难免有些痛惜,说真的我实在有些舍不得。一时间我觉得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小店实在没有意义,从此我在也没有苦中作乐的根源。
“没办法,我始终都要走的,再不走就没有机会了。”阿桑说。
“我讨厌这里,你为什么到这个时候离开呢?难道你真要去读书吗?你十六岁了还要回去继续读初中吗?你不是出来打工快两年了吗?学校怎么还会要让你继续上?”我追问。
“快三年了,我休学的。”阿桑说。
“这样也好。”我嘴里念道。我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你要走了,那今晚你来洗碗。”说罢我把洗碗布扔给阿桑,我一下觉得浑身无力,脸色顿时很是苍白。
“不行,你看我的手。”说罢阿桑把手伸给我看,那是一双近乎完全腐烂的双手,臃肿而苍白,毫无生气。
看了阿桑的手,我吓了一大跳。我说:“你的手?你的手怎么成这样?你怎么不早跟老板说呢?”我的眼泪一下子充满了眼眶,我不忍心看阿桑伤痕累累,腐烂的双手。我害怕极了,我想有一天我的手也会那样的。
“没用的,老板不管这些的。”阿桑笑着说。
“你为什么在这里打那么久的工?你看你的手都成这样了。”我激动道。
“我来第一个月的时候就想走了,不过老板扣了我的一百块钱做押金。第2个月他又扣了一百,所以没办法走。现在老板手上还扣了我不少钱。其实我早就想走了,但他没给我钱,我也没办法啊。那毕竟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丢了多可惜啊。”阿桑说。
“他扣你的钱,你为什么不去告他呢?这是不合法的啊?你可以告他的。要扣押金?他怎么没跟我说这件事情?”我问。
“嘘,小声一点,让别人听见可不好,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样的。”阿桑小声说。
“岂有此理!工资那么低还要扣工资做押金?电视上不是说交押金是违法的吗?”这不公平的世道把我气坏了,“你们怎么能容忍别人那么压榨你们呢?”
“嘘,小声一点,快点干活,老板娘朝我们这边过来了。”我边洗碗边回头看后面,确实见老板娘朝我们走来。脚踏肮脏的废水,我们低着头,装干事很卖力的样子。
“阿桑,碗。”近了,老板娘装着端庄的样子,站在我们后面。她等阿桑去接她手中那些客人用过的碗筷。阿桑麻利而恭敬地接过碗,然后麻利地放在我们后面的废水槽中。等阿桑把事情办妥了,老板娘方才扭着腰身去了。
“真是讨厌,只会装腔作势的女人。”待老板娘走远了,我小声地骂道。
“你不要告诉他们我要走的事情,老板吩咐过我不能说。”阿桑说。
“嗯!”即便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我却没有心情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