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三甲处离开后,小三百并没有急于回到自己的包子铺,而是绕了一个大弯去到西大街的茶庄,不过看到铺子大门紧闭之后,他也只好暗自叹了一口气,落寞离去。
是夜,余记包子铺,余老缺跟着小三百爷俩点着一个烛台,就着微弱的烛光吃着晚饭。老旧的榆木桌子上摆着三个碟子,这一桌不算丰盛、甚至有点寒酸的饭菜是小三百花不到半柱香的功夫拾到出来的,依他的说法就是:“要把时间放在刀刃上!”话虽如此,毕竟杀人放火也是体力活,这一碟豆腐,一碟白菜,半碟花生米也太清淡些。
不过好在二人也习惯了这种伙食,若是吃的太好保不准还会有人不习惯。叫他俩印象深刻的,有一次为庆祝小三百冯简十八岁生辰,余老缺善心大发,去太庭最大的酒楼“赏脸”打包了一份酱肘子回来,未进门先嗅得香味的小三百便是眼睛泛光,哈达子流个不停,只是在大快朵颐之后整整闹了三天肚子,那几日小三百就连端茶送水都显脚步轻浮,显然是蹲坑时间太长留下的后遗症。
饭桌上,余老缺挑起一块豆腐放进小三百碗里,筷子却不急于取出,慢悠悠地问道:“离上次动手也有两个月的时间了,咱倒是过了一阵子的悠闲日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浅显道理你应该也懂,懈怠了这么些个日子,手上功夫不知道有没有落下?”
听师父唠唠叨叨,小三百也不以为意,这老头平日里就是话多,被他说几句也是家常便饭,“哼哼”两声便是要夹豆腐,谁料看似软嫩的豆腐夹在余老缺筷子中间不知何故变得跟磐石一般,任小三百用尽气力,愣是吃不进自己嘴里。
冯简偷瞄师父一眼,果然是一副令人生厌的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他也没有多说半句废话,行事前来场小测验也是老规矩了,只不过两个月没有接活,自己都快要忘记这茬儿来。当下凝神静气,冯简擦了擦手汗,重新握好筷子,这次他没有直接去夹师父两根筷子间的豆腐了,而是耍着自己手上的竹棍直接从对方筷儿尖向上半寸儿长处顺着向下一压,他琢磨着老子若是将豆腐生生碾碎在自己碗里,你总没办法再夹它起来。虽然余老缺看着只是保持着夹菜给自己徒儿这个姿势,实则他手上一直都是留着暗劲,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自己徒儿那点花花肠子还能到他大爷这里丢人现眼?也不犹疑,老缺趁冯简用劲时筷子紧贴对方,借着自己徒儿的巧劲拇指、食指微微翻转,冯简饭碗依着这股力道险些就被打翻,更何况这不算老的豆腐。眼见计策就要成功,冯简嘴巴都咧开半边,谁知余老缺见豆腐不保,干脆松开一直夹紧的筷子,借着向上的势将豆腐高高抛起,见势不对冯简双手握筷一手一支,左手以筷为剑直指余老缺,右手随时准备将不听话的豆腐来个一箭穿心。
豆腐还在上升,冯简一边留意头上豆腐,一边还要注意师父的举动,再看余老缺,见豆腐尚没有下落,干脆好整以暇地扔了一颗花生米到嘴里,第一口还没有嚼碎,余老缺闪电出手,筷子在他鼓掌之间直接化身鳄嘴剪,死死钳住冯简左手那根光杆,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咔嚓”一声,筷子应声而断;此时豆腐已然坠落,冯简索性扔掉半截筷子,他相信以自己的指力,借助这一根筷子洞穿豆腐绰绰有余。
虽然余老缺并不想给徒儿机会,可瞧他样子却是半点也不着急,想来也是,只有一根筷子在手,量你手腕通天也翻不出什么浪来。眼瞅着豆腐即将被洞穿,冯简也隐隐感觉到那份柔软,就跟上次夜袭大院千金小姐闺房不小心摸到人家姑娘胸前粉肉的感受一样一样的,冯简当初还感慨要不怎么说占人家姑娘便宜也叫做吃豆腐呢,这文人家说的事,还真他娘的有意思。
一击即破,尚未来得及庆祝,冯简顿感手指间一阵脱力,随后酸麻感接踵而至,细看时,手里早就只剩下半截竹筷,插着豆腐的另半截还在半空翻转,冯简双掌扶桌起身欲拿,还未有所动作,与此同时破风之声传入耳畔,冯简心说不妙赶紧抽手回来,低头再看,果不其然,适才手掌处竹筷已然插入桌面二寸有余。余老缺轻捏下颌并不算长的胡须,将手里那截插有豆腐的竹筷随手扔到冯简碗里,淡然道:“折断的筷子从你工钱里扣。”
冯简没好气地撇撇嘴,一口将半天求不得的豆腐吃进嘴里,含糊其辞:“扣就扣,说的好像你发过似的,装相有个鸟意思?”
余老缺似是根本没听见徒儿的嘲弄,捏了一团黄烟塞进烟枪,就着烛火点燃满意地吸了一口,悠然自得道:“收拾碗筷装好瓜子,准备大闹公堂了。”
烛光盈弱烟火茫茫,冯简半眯着眼颇费劲地拔出插入桌面的那支竹筷,另外一根却半天也寻不得。冯简举目四望毫无所获,看着余老缺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敢出声询问,谁知道那老家伙又要怎样一番冷嘲热讽,也罢,不就是一根筷子么,不要算了,老子还买得起。这番想来,冯简将抹布搭在肩上安心洗碗去了,由于心中记挂着待会的行动,也没注意到师父略有变化的眼神。
“还是差了些火候啊……”余老缺盯着房梁上刺穿肥蛛深入木榫的竹筷,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