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前两次教训,我就一不选择丑基因二不选择被封闭礼教禁锢的家族去投胎,不为别的,只为了让我有一个完整的面世机会。
有时候命运的苦处就来自于初入时的不慎。投胎也与入行一样,选择的错误会让你终生都可能与错为伍。就像一颗从脖子往下扣错的钮扣,当回头时发现已错了一路。
我想让第二任父母给写封介绍信或者推荐信,可他们的灵魂已经被人世的愚昧和严苛抽打得扭曲变形,他们的灵魂中写满了忧虑、仇恨和报复,所以他们的言词中处处透露出不满和偏狭。为了保证使我出生后成为一个正常而令人羡慕的“某0”后,我又重新选择了一对成长在乡下的青年人。
我所以对乡下农村情有独钟,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夜不闭户的原因。当然,我现在也学得很懒,从那棵大槐树离开以后并没有走出多远。暴尸在一地星辉中的父尸母体让我留恋,他们其实并没有犯了多大的错,在人类繁衍生息的大道上,他们只是尽了一个物种最本初的任务,他们情投意合,并没有将一方的快乐建立在另一方的痛苦之上。
我的这第三任父母是一对青梅竹马的有情人,他们后来都成了知识分子。当然他们的知识绝不是现在那种博士或博士后的知识,他们只上了玩校,相当于脱盲较早的那种形式上的知识分子,但即使是那样,在当时的环境中也算一个地位较高的文化人。
他们插队恋爱,写了很多夹杂着别字的情书,这些情书后来竟然变成了证书,也就是法庭上经常使用的那种证据,然后被公之于众。在村里当时唯一的奢侈品——广播里,被连篇累牍地当成反面教材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连载宣读。
我所了解的所有故事就是从那里得来的。此后又夹了很多新花样,游行、批斗,三伏天绑在柱子上晒太阳(还有人说她瘦的那样一定是缺钙,让太阳帮她补点维生素D,真报了),三九天被脱得只剩小三点扫马路。父亲是个男人,他的耐性稍微强点,但母亲草木弱身,半年时间便被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我也因为营养的极度缺乏还没等他们的批斗结束,就饿得管不住自已,本想出去寻点吃的,可一出来就再也回不去了。
流产是后来的医用词汇,那时还叫小产,至于什么程度为大产,凭我当时的急性子也就无缘知道了。
腊月初八,母亲就在寒风与黑暗扭打的夜晚,用手在野外的雪地刨了一个雪窝窝把我埋在里面。当时的河面结着冰,她独自来倒河床上,用石块硬是在上面砸了一个尺把粗的冰窟窿,然后扭动身体硬把自己塞进那里。她有可能是太冻了。
父亲也被作为典型趁年关人员相对集中,而戴着三尺多高三角帽被押着加紧挨村宣传。他不知道我们母子的情况,他已泥菩萨过河(要有条河倒好了,他过过桥、过过庙、也过过平整光滑的人行道,可就是没有过过河)自身难保。所以我走时,本想跟他说声再见,但实在因为他宣传工作的忙碌,最后都没有碰面的机会。
野外太冷,我没有等到雪水融化那天我就扬程启航了。有向往总是一件美好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