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晚上,袭来一场雨夹雪。
张雷从地铁出口上到地面的时候才发现这一点,显然有些晚了,他没带伞。
每年的这个时候,街上人很少。
地铁里基本都是空出的座位,和平日里上下班的摩肩接踵完全不同。
这是他连续第三年在过节期间来这里散心了,从西单出来,沿着长安街路过电报大楼、中南海,走到天安门城楼后拐进南长街,绕着故宫角楼走,最后沿着南池子大街回到长安街。
张雷的性格里充斥着一种极端的因子。他害怕孤独,独自一人的时候那些陈年旧事会一股脑的涌上来让他烦心;有时候他又喜欢把自己放在特别的环境里去痛快的体会孤独,比如每年过年时的故宫,平时游人往来络绎不绝的地方,也会有如此孤独寂寥的时刻,在他看来这也是一种陪伴。而他的这种性格总被朋友说成是矫情,起初他还会为自己辩解,渐渐地也就默认作罢。
其实春节几天让他没有归属感,辞旧迎新的时候让他感到动荡不安,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这座城市的心脏恰巧给了他几分归属感,也许这座城市和他一样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比如这儿,曾经戒备森严的皇家宅院,如今变成平民随意进出的旅游景点。
走到故宫角楼的时候,雨停了。
他靠在护城河边的矮墙上,抽出一支烟点着。
离他约莫八九米的地方,站着一个女孩,面向着护城河站着,有一会儿没变过姿势了。
“给我根烟好吗。”女孩转过脸对张雷说。
“嗯。”张雷递给她一支烟,帮她点着,然后两人靠在矮墙边抽了起来。
“谢谢。”姑娘对他道谢。
“没事儿,这日子你怎么不在家过?”张雷侧脸问她。
“跟你一样,在家待不下去就出来了。”她的大眼睛含着笑意,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调皮的说。
“嗯?看人挺准,你因为什么待不下去?”
“怀孕了,不是我老公的孩子。”女孩说完盯着她。
“那我帮你拿烟,你翻身跳下去吧。”张雷说完朝她伸出手去。
女孩咯咯的笑了,“真讨厌。你怎么知道是假的。”问罢低下头继续抽烟。
“我也说不明白,感觉不像真的。不过你可以跟我聊聊你的烦心事儿。”
女孩又一次打量了身边的这个男人,个子很高约莫一米九几的样子,肩膀很宽,身材匀称。眼睛不算大,鼻梁很挺,胡子拉碴的脸上挂着微笑,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于是开腔说,“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今年大学毕业了,现在在一家创业公司实习,我特别喜欢那儿的环境,每个人都特别年轻有活力,而且积极向上。但我爸给我找了个国企工作,非逼着我寒假过完就辞职去报道,我一想到未来几十年我都要在沏茶看报纸的日子里度过就真是不甘心。”
张雷看着这张稚气未脱的面孔,巴拉巴拉说了这么一堆,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果然跟你说完会被看热闹!”说完小嘴一噘,作出生气的样子。
“其实好办啊,”张雷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到女孩提高了注意力,努力忍住了笑意故作认真的说,“国企我去,你接着在现在这儿上班呗。”
女孩拍了他胳膊一下,“看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没溜儿!”
张雷笑着揉了揉胳膊。
“打疼啦?”女孩小心翼翼的问。
“你当我这是假肢么,当然疼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大叔,大过年的你怎么不在家呢,溜出来干嘛?”
“别叫大叔,叫大爷。”
“滚。我跟你说了我的事儿,你也得说你的事儿跟我换。”
张雷瞥了她一眼,幽怨的说,“我媳妇儿怀孕了,不是我的。”
女孩儿噗嗤笑了,“你就不能想个别的梗么?你肯定还没结婚呢,要不今天晚上肯定得在家陪老婆孩子,我分析的对么?”
“嗯。”张雷默默地掏出手机解锁看了一眼时间,十点了。“你住哪儿啊,有点儿晚了。”
“小西天儿。”
“那你打算怎么回去?”
“腿儿着。”
“嗯,那一块儿吧,要不走到家太晚了。”
北海边,平安里,新街口,两人一路走一路聊,最近的电影,有意思的书,一直聊到以前的学校,但张雷始终没把自己的糟心事儿告诉她,他不想传递给这个年轻女孩任何的负能量。
突然,张雷停了下来,抬头看着星空。
女孩也跟他一起抬头看,问他,“你看什么呢大叔?”
“看见那三颗连在一起的星星了么,那是猎户座的腰带,冬季星空最醒目的。”
“你好棒啊大叔,这招儿屡试不爽吧?”
张雷又被逗笑了,这小丫头的机灵劲着实挺让人喜欢的。
约莫又过了十来分钟,两人走到一个小区门口说,到家了。
“行了,那你回家早点休息,年纪轻轻的心里别放那么多事儿,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新年快乐咯。”说完挥了挥手,转身就要离开。
“诶你等会儿大叔,手机借我打个电话。”
张雷预料到会发生什么,但还是把手机递给了她。
纤细的手指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后,递还给他,“我叫凌薇。”
“嗯,天冷别站着了,快回去吧,我叫张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