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雷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饭桌上摆满了鸡鸭鱼肉，春节晚会也已经开始了。而父母和奶奶围坐在饭桌边一言不发，父亲有时会跟着电视里的节目干笑两声。
看到他进门，奶奶问，“大过年的怎么才回来？”显然是有些不高兴了。
“哦一个同事。。”他突然想起今天是年三十儿，说手术之类的事不合适，于是就改口说“一个同事过年回不了家，所以非拉我过去陪陪他。”他还没有告诉家人他已经在一个月前辞去了工作。
“行了赶紧去厨房洗手吃饭吧。”父亲一边分发着碗筷，一边粗催他赶紧入席。
张雷赶紧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挤上不少洗手液认真的开始洗手。这时母亲从客厅走到厨房，小声质问他：“你是不是又辞职了？”
他心中一颤，一向敏感的母亲一定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没有啊，我干的挺好的。”
“那你跟倩倩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分手了？”
“不合适呗。”他故作轻松地说。“她给您打电话了？”
“没有，我多久没见着她了，手术她也没来，我还看不出来么？”刚手术后看来还没恢复，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儿子啊，你今年就三十了，怎么还这么不定呢？房子车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到底结不结婚了还？张阿姨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儿子要结婚了，人家比你还小两岁呢。”
张雷从架子上扯下一条毛巾，擦着手说，“结啊当然结啦，这不一直没合适的么。”
“那你也该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了，谈的女朋友不算少了，怎么还没有一个处得来的？”
“是，是我的问题，所以我在反思，我反思好了自己的问题就踏踏实实的结婚好么。”擦干手之后他赶紧逃到饭桌前，希望能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奶奶听见刚才母子间的对话，又看见张雷不大高兴，就在一边打圆场，“孩子他妈也真是的，我们雷雷哪儿能找不着对象，净瞎操心。赶紧养好了自己身体准备给带孙子吧啊。”
父亲进厨房端出一锅汤摆在饭桌的中间，掀开锅盖的一刻热气涌了出来，没多久就充斥着整个房间。
“雷雷啊，别觉得你妈跟奶奶烦，奶奶今年都八十多了，活着就为了看我重孙子两眼。”然后颤颤巍巍的给张雷碗里夹了一只虾。
街上鞭炮轰鸣。
病房的四张病床上，只有一张还躺着病人，而在这个时候还挂着吊瓶和营养液。
坐在床边的女人盯着吊瓶里的液，准备随时去叫护士换新的。
他的嘴唇一张一翕的，小声在说些什么，女人发觉后俯下身子，伸手把他额头的几绺头发梳到后面，然后认真的听他说话。
“你出去找个饭馆，吃点东西吧，今天三十儿，去吃点好的。”
女人朝他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不饿。”
“真的对不起你，大过年的。只能在这种地方，也没有年夜饭。。”
“瞎说，只要我们在一起，哪儿都是家。”
他看着窗外时隐时现的烟花，把脸转到另一边，泪水慢慢顺着眼眶流下来，浸湿枕头。
“等你病好了，一定要爱惜身体了，先把烟戒了，换一个清闲些的工作。其实你说挣多少钱算够呢，咱们省着点儿花，还了房贷还有富余就行了。拿命换来的钱，还得有命花才行啊。”
他依然望着窗外，房间里安静的能听到氧气导管窜出气体的声音。
“而且，你要为了我们娘俩好好活着。”女人温柔的说。
他突然转过头看着她，瞪大了眼睛。
“我怀孕了。”
“您的菜上齐了，请慢用，祝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服务员很合事宜的说了几句吉利话后，轻轻打开门走了出去。
“咱们开饭吧，你爸不在了，咱娘俩过，以后不管你是结婚了还是有了自己的孩子，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要回来，听见没？”
儿子点点头，给妈妈倒上饮料，然后夹了一筷子菜。
看着儿子嘴唇上日渐浓密的胡须，她心里百感交集。这是丈夫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今后还有数不清的多少个，要怎么度过。
“妈，过完年我就要回美国了。”
“是啊，到那边好好学习，这边不用你操心。以后毕业了找到好工作，妈就等你养了。”
“嗯，我知道了妈，您放心吧。”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电视上四位主持人给观众们拜着年，赶着把一年的吉利话都说了。
奶奶还没坚持到十一点就已经回屋睡觉，刚做完手术的母亲也回去自己的卧室躺下休息。
只剩父亲和张雷还坚持在电视机前，两人的注意力也都不在春节晚会上。
“儿子，你到底怎么想的？”
“结婚的事儿？”
“嗯，你都三十了，这几年看你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都没多久就散了。是不是还放不下她？”
“没有，就是不想凑凑合合的过，我身边同学朋友凑合结婚没多久离婚的很多，我不想像他们一样。”
突然张雷的手机响了，这个时间会给他打电话的人不多，屏幕上显示着陌生号码。
“喂您好？”
“是我，在你家楼下花园。下来见一面吧，说两句话就走，以后可能真的就见不到了。”
张雷匆忙拿起外套披上，冲出门去，父亲在后面问他去哪儿。
“出去透透气。”
花园里，漂亮女孩在长椅前踱着步。
男孩跑到她面前，不时喘着粗气，“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下午，和家里人吃了个饭就出来了，我想还是再见你一面。”
“其实见不见的，也无关紧要了，有的事板上钉钉，何必再做不必要的抵抗呢。”
“你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并不知道怎么和你做朋友。”
“那就不做朋友，最后一面，然后我们毫无关联。”
“说这种话，小孩儿似的。”
“我不爱他，一点都不爱，但是他对我好，这点让我很踏实。”
“很好啊，那就好好相处，祝你们幸福。”
“你说这种话不也跟小孩一样么。”
“嗯，我们都是小孩，三十岁的小孩。”
“你一点都不想我吗？”女孩突然温柔起来，问他。
“我不知道诶，不知道这种问题怎么回答你。”
女孩低头踢着地上的小石子，“嗯，那就不要回答好了。反正我不是来管你要答案的。”
“但是你知道么，我很想你，每天都在想你。”说完一猛子扎进张雷的怀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