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县衙门大门口，张峦看着眼前的莫再缘哭笑不得。这人怎么就是不懂放弃为何物呢？方才守门的衙役来报说是莫再缘带着聘礼上门来提亲了，他还以为他听错了。昨日才遭到第二次拒绝怎会今日又来？可他愣是在今日上门了。他不会以为多来几次事情便可成了吧？
“张大人，莫某今日特来求娶张二小姐，还望大人成全。”说着双手抱拳深深一揖。
“你今日晚了。”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均怔了一下，包括张峦自己。他没想说这话，怎知一开口话便这么跑了出来。
莫再缘抬头看看高挂的太阳，略为尴尬：“今日有事耽搁了。”事实是他回到莫家在冀州的别府时天已经大亮了，沈芷琴听说他又要上张府提亲，怕他再受打击，说什么也不让他出门，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说服了。
原来这些日子为了方便亲近玉凌，莫再缘一直住在别府，而沈芷琴为了能时刻关心儿子的终身幸福不惜抛下丈夫随儿子在别府住着。令人欣喜的是昨日儿子一回府便着人在原有的聘礼上再加添三十抬，吩咐玄风第二日陪他前往张府提亲。沈芷琴心想这一次媳妇总跑不掉了吧？谁知她还未高兴多久莫再缘便已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今日她特地起个大早，亲自上市集买了一大堆菜，想着亲自下厨煮些儿子爱吃的菜哄他高兴高兴，谁知方踏进府门便惊见他正张罗着聘礼说是今日再去提亲。
昨日才被拒绝今日居然又去？沈芷琴当然反对，可惜无论她如何反对也没用，莫再缘最终还是带着聘礼出发了，可这么一来时辰便耽搁了。
张峦点点头，沉吟片刻后道：“公子还是请回吧。”
“大人，莫某是诚心求娶，还望大人成全。”说完又是深深一揖。
“天涯何处无芳草，莫公子这是何苦？”除了这一句，张峦已不知还可以说什么。
“弱水三千，我只愿取一瓢饮。”
张峦皱着眉头无奈地看着莫再缘。这人怎就如此死心眼呢？
张鹤龄看着眼前的情形，估摸着一时半刻也解决不了，想了想便凑近张峦轻声道：“爹，还是进去再说吧，这里人多，别成了旁人茶余饭后的消遣。”
张峦看看四周，果然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于是扬声对莫再缘道：“莫公子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不如入内喝杯茶水我们再谈。”
莫再缘不着痕迹地环顾四周，笑着应道：“也好，张大人请！”
“请！”说着便引莫再缘进了前厅。分宾主落座后，张峦等不及丫鬟上茶便已迫不及待开口：“莫公子，小女的意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又何必如此执着？”
莫再缘微微一笑：“也许张姑娘会改变主意。”
“小女向来不是善变之人。”
“我相信张姑娘并非善变之人，可不善变并不等同于不会变，就烦请张大人再问一次。”
“倘若依旧不变呢？莫公子是否打算一直问下去，直到小女改变主意为止？”莫再缘的死缠烂打让张峦有些厌烦，言语之间难免有质问的意思。莫再缘虽是个侠义之人，他也素来欣赏他，可他这种紧迫盯人的做法却让他很是反感。
“大人言重了。”明白张峦有所误会，莫再缘却只能苦笑，既然事实说不得那就只能任其误会了。
“今日是最后一次，倘若张姑娘的心意未改，莫某自当心死，从此再不提亲事。只望大人成全这最后一次，不然莫某绝难死心。”
张峦听闻此言暗暗叹气，也罢，就成全了他这最后一次的想望吧。他转头看着坐在右侧的张鹤龄道：“鹤龄，你再去跑一趟，务必说明白问仔细了。”
张鹤龄未来得及应声，便听张延龄插嘴道：“爹，大哥，我去问，我很快便回来。”说着也不等张峦发话便冲出前厅往后宅而去。
“这孩子，如此毛燥！”张峦摇摇头。
此时丫鬟进来上茶，厅中陷入一阵沉默。片刻后，待莫再缘接过茶水浅啜了一口后，张峦终于再度开口：“莫公子，老夫有一事不明，还望公子能如实告知。”
“但凡是莫某所知，定知无不言。”
“通常被拒绝了一次便不会再上门第二次，而你被拒绝了两次，明知很可能会有第三次拒绝却还是坚持再试。老夫不明白，你为何对这门亲事如此执着？”
“有句话大人说错了，我并非对这门亲事执着，而是对张姑娘执着。”说到玉凌，莫再缘满脸温柔，“一年多前，我在京城的街上第一次见到她，从那时候起我便再也忘不了她，可惜我一直不知她是谁。直到不久前，我终于知道她是府上的千金，便以最快的速度来提亲。虽一次又一次被拒绝，可能与她相守依旧是我心之所盼，所以我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所以他夜探香闺，而她答应他今日一定允婚。
“原来如此。”张峦感慨，原来他用情如此之深，倘若玉凌真能答应倒也不失为一桩好婚事，可惜她若想答应便不会等到今日了。唉！看来他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罢了！这一刻，本让张峦厌烦的死缠烂打在他眼里也只余惋惜和可怜了。
这时张延龄匆匆回来了。
“延龄，如何？”张峦问。
张延龄缓了缓气，在原位坐下，喝了口备好的茶后才开口：“玉凌说了，承蒙莫公子垂爱，她感激不尽。倘若公子不嫌弃，她愿与公子做个朋友，至于亲事她不会改变心意，无论公子问几遍，她的答案始终如一。”
“你是说……她拒绝了？”莫再缘面无表情地看着张延龄。
“是。”
“……”她再一次食言了，莫再缘说不清他此时的感受是什么。他该生气的，该气极了才是，可他却气不起来，只觉满口的酸涩和满心的茫然，看不清前路，摸不清方向。或许昨晚的一切只是梦一场？
“莫公子？”张峦担心地看着他。
莫再缘站起身拱手道：“莫某打扰了，告辞！”
“莫公子留步！”张延龄跟着起身，“公子会信守诺言吧？这是最后一次了吧？”
莫再缘愣愣地盯着张延龄看，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过了良久他才似明白过来：“当然。”
“死心了？”张延龄不放心，再问。
“是的，死心了。”莫再缘垂眸，轻轻嗫嚅，“是该死心了。”
莫再缘的表情明明很平静，可他轻声的呢喃听在张家人耳中不知怎的竟有种心酸的感觉，尤其是张峦和张鹤龄，既明白他的痴心，难免会对他有满满的同情。
“莫某告辞。”
“慢走。”张家父子起身相送。
“大人请留步。”莫再缘拦住他们，朝他们一拱手转身离开了。
张峦看着莫再缘离开的身影，暗暗叹息。
莫再缘走出县衙府门，回头愣愣地看着门内路的尽头。
“少爷，你没事吧？”玄风担忧地看着他。
“没事。”只是心空了，很空很空。
“这张姑娘简直欺人太甚，既无心于少爷，又何必答应了一次又一次，岂不是存心戏弄么？”玄风抱怨。
是么？她是存心戏弄么？原来是他一厢情愿么？到头来他的痴心只是个笑话么？突然莫再缘笑了，起初只是低笑，后来却是越笑越大声，终至放声大笑，引得来来往往的百姓皆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也毫不理会，笑着笑着眼角甚至渗出了丝丝泪水。突然他感觉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口中顿感腥甜，“噗”的一声喷出了一口血水，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
“少爷！”玄风惊叫，忙伸手扶住他。
莫再缘眯着眼，看着头顶上高挂着的太阳，仿佛在那阵阵光圈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凌儿……”接着眼一闭晕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