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一夜呼呼呼地吹,雪就下了。
清晨醒来,孤单地伫立在窗口,萧西布环抱着手,向窗外远眺去,入眼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山丘与沟壑。那山丘像是一堆堆隐晦的坟墓,那沟壑又像是一条条浓妆上的泪痕,——萧西布这样觉着,眼神里就有些迷离了,斜刺里思绪又跳转了七八遍,却怎么也跳脱不出那“坟墓”与“泪痕”两个词来,这两个词之间似乎有某种牵连,就连成了虚线,连成了千万个谁的思念。
风又吹来,扫起地上的雪花,唰唰地,直吹得窗棂“咯咯咯”地响。萧西布回过神来,忙要去关上窗户,却突然感觉自己的项侧有那么一丝丝的冰凉,那丝丝冰凉像是一钩冷月的边,又像是……是剑的寒锋。
剑的寒锋,——萧西布确定,心就平静了,伸出去的手就在半空中止了,又缓缓地缩了回来,随着这缓缓地一缩,右手的长袖也就缓缓地一抖,顺着这缓缓地一抖,他的指间便也轻轻地拈上了一柄小小的刀。那小小的刀迎着雪光,一闪,一闪,寸寸清幽的寒芒。
窗外的风,不知道何时已停,雪已驻,屋内的人未动。只有那川谷流溪般女子的声音轻轻地在萧西布身后响起,像是清风穿过琼瑶的孔,道:“‘寸芒一现,方寸必杀’,萧公子,你这飞刀的绝技我可是早有耳闻,不过,小女子却定要向萧公子问寻一个人的。”
当啷啷——寒光瞬息垂划出了一道银白闪闪的线,忽而又消失了,——手中的刀掉到了地上,萧西布没有说话,他的脑海里低回着女子这美妙的声音、低回着那似乎决绝的话语。终究是问寻什么样的一个人,让身后的她对生命也如此决绝,他在心里想。
萧西布当然想不明白,然而身后的女子也没让他再想,只听那清风透玉般的声音,泛着细微而又决然的寒再次响起:“我听茶馆里的人说,蝶窟十三右翼的杨殿青在你晓风残月楼?”
“萧某倒也想他在我晓风残月楼里,萧某定当尊他为上宾款待,只可惜,他根本就不在。”这些年来,晓风残月楼在江湖的地位已经越来越高,然而高处不胜寒,许多仅次于下的门派虎视眈眈,都想取而代之。而身为晓风残月楼少楼主的萧西布,怎能不枕戈待旦呢!
在此种情况下,要想高枕无忧,只有不断地壮大自己,让他门他派望尘莫及。因此笼络贵州一统苗人、在江湖上拥有不小的号召力的蝶窟一门,无疑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然而他虽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却就从来不敢付诸于行动,只因为父亲对苗人的成见实在不是一般的深了,时到如今,他依然忘不了父亲从小对他的教导,那教导只从一句“苗人苗疙瘩”开始,就骂出一连串污秽不堪的话语来,一连串接着一连环,就变成了循环复往的童谣,唱在他整个的童年里;一连串,一连环,变成了如今一不小心想起来就会莫名地痛的阴影。因此上……
身后的女子没有答话,她只是稳稳的,小心翼翼的将剑挪到了萧西布的喉前。萧西布一直没有慌惧,因为他始终感觉到了那一份小心翼翼,只是他此时的感觉又深了一分,他还感觉到她正从他的侧面静静地打量着他。
寒风一阵吹进屋里,吹过她的眼神和他的脸之间,像崖与崖的对立,空旷,如此的静默。好半晌,她才缓缓地收回了剑,又忙说:“你别回过头来,我走了。”
一阵风,倏然从萧西布的耳际消失,他没有回头,就看见窗外风起,吹向远方,那远方里雪花飞扬,那雪花飞扬里背影忽现,——婀娜白衣,一枚金环束着秀发直披在背脊,还有她手中握着的长剑。
她来时也风雪,去时也风雪,终究归于空寂。留下一个背影、一缕川谷流溪般的声音,在萧西布的脑海里交融、重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