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成走到跟前看,见沉入地下的照壁,顶上离地约有二尺高,这样它就成了下地落脚的头一步平台,从平台一侧斜下,连着步步石阶,一直通向暗处。
陆成心中吃了颗定心丸,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开始执行第二套方案。他朝楼上的李静打了个手势,李静即刻拿起手机发了一条短信,又走开几步找到那位“步话机”交代了几句。
随后,“萄荇苑”茶楼里面,接到命令的消防警悉数罢了手头检查,都从房间里面出来,又纷纷会合到楼下。
到了一楼大厅,大家都瞧见天井上的地坑,俱是惊奇不已的表情。这时候,“步话机”喊了一通话,大家便行动起来,各人忙着摆锥筒、绑警戒带,直把一个天井现场戒严了。
陶莕媛和着一帮员工在大门外候了将近半个时辰,这时候听见大门里面嘈嘈杂杂有了动静,不过车挡住门,她啥也看不见。
随即,酒吧街那边,有两辆警车呼啸着开过来,警车车门上有“检察”二字。与此同时,门口消防车上走下来一位黑脸膛的中年校官,下车之后,径自望着警车一路开到他身边。
警车里面果然是检察院的人,头一辆车上下来王方宏和其他几名检察官,后面一辆面包车还没停稳熄火,车门“哗”一下滑开,跟着冲下来一飙穿戴整齐的司法警察,下地后顺车身站成了一条线。
校官和王方宏打过招呼握过手后,几个人就朝陶莕媛这边招了招手,问谁是老板,谁是这儿的负责人。
陶莕媛听见,低头跟身边经理耳语了几句,这才款款走到校官面前,问有什么事。
校官的黑脸膛上看不出半点儿表情,他说今天排查消防隐患时发现茶楼天井藏有不明地下室,现在消防已决定将现场交给检察院负责。
陶莕媛脸上不见诧异,只淡淡问了一句:“车挡了大门这些时间,我们在外面什么都不知道,你可就知道里面的情况了。”
校官看也没看陶莕媛,只拿手里的步话机朝她挥了挥,就和王方宏握手道别,转身上了消防车。
随后,两辆消防车滑开一段让出了大门。这时,茶楼内的消防警都已忙完,见大门让开,各人趁便出了门,依次回消防车上去了。
王方宏往前一步,走到陶莕媛面前介绍过自己,然后就做出个“请”的手势,要陶莕媛和他一起往茶楼里面走。
陶莕媛转身,一边朝大门里走,一边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怎么检察院还管这些事吗?”
王方宏没有开腔,只埋着脸笑笑地点了点头。
陶莕媛走到大门口,发现白石照壁不见了,天井上现出一方地坑,她脸上迅即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步话机”还在一楼大厅,他看见陶莕媛,赶紧从同事手里抽走检查记录本,一边翻开,一边跑步上前来。
“来,陶总,这是我们今天的检查记录表,麻烦您签字确认一下,我们就交手续了。”“步话机”一手摊着不锈钢夹板,一手指给陶莕媛看,“左边是检查项目,对应过来是检查结果,灭火器、消防栓、通道,你看这些都没有问题,检查全部通过了。
陶莕媛看也没看记录本,就草草签了字。随后,“步话机”合了记录本,招手叫了其他同事,全部撤出了茶楼。
待消防车离去之后,“葡荇苑”茶楼大门彻底关上了,门外又分派两名法警值守。
一旁不知就里的茶楼工作人员,看这阵势和先前全然不一样,都只窃窃私语,个个儿脸上茫茫然。
这工夫,里面天井警戒区内,陆成、王方宏、陶莕媛和几名法警已经准备停当,一人手里打一只手电,开始往地坑下走。
陆成打头,他已换过便装,等他蜷着身子沿地下石阶一级一级走到尽头,四下里一照,才见是一座方方正正的石屋,高不过两米,四壁溜光,只有室内正中立一座石案,案上摆一只老黑漆的木盒子。
陆成、王方宏等陶莕媛下到室内,又给李静让出摄像位置,这才取出手套戴上,然后一人扒住盒盖一头,只稍稍一使劲,就揭了盖子。
连陶莕媛都忍不住举起了手电,瞬时间,几只手电和着摄像机照明灯的光线一齐聚到了盒子里面——只见盒内红漆鲜亮,当中端放一册黄缎本子,那缎面上白丝绣字,正是“海底”两个字。
六十六
陆成拿到了《海底》,但《海底》已被拆开,当中只有四排大爷一个人的“契”与“史”,并不见龙头大爷、七排大爷二人的资料。
陆成在地下室,先前通身还热乎乎的,这会儿已变成一身冷汗。他愣了片刻,感觉周围暗处一直有人盯着自己看似的,他抬眼看了一眼陶莕媛,陶莕媛正望着他手上的《海底》,脸上显不出格外的意思来。
陆成知道中了圈套,但事已至此,他只好硬着头皮把现场取证工作一项一项做完。
之后,他们封了天井现场,一面留下一拨人在茶楼里给员工做笔录,一面就带着陶莕媛回了检察院。与此同时,他们又通知吕孟庄立即到检察院来。
从下午起,陶莕媛、吕孟庄这一对新婚夫妇,分别坐进检察院一楼相邻两间问讯室内,开始接受陆成、王方宏的讯问。
这次检察院的行动算是突然袭击,而且从发现《海底》到带回陶莕媛,这期间,陶、吕两人并未通电话知会过情形,但现在两人被分隔讯问后,都是一脸的沉着、淡定,各自陈述的内容也都一脉相承。
陶莕媛给陆成出示了房产证,说“萄荇苑”房产是吕孟庄早几年送给她的,她接过来时,房子就有天井、照壁,她后来开了茶楼,也只往楼上楼下房间添家具、换装饰,从未做过拆建,尤其天井、照壁,都不曾动过。
吕孟庄也带了一套资料,证实这一处房产系他从别人手里买过来的。王方宏细细把资料看一遍,只好无可奈何地问吕孟庄,那地下室到底怎么回事?
吕孟庄却说,这个问题,该他问检察院才对,他买房子时,天井、照壁已在,他从来不知道地下室的事,但现在检察院却突然发现一个地下室,到底怎么发现的,牵扯什么案子,地下室到底为何人、何时所修,修来做什么用途,甚至其间牵不牵扯房产交易欺诈,都该给他查个水落石出。
陆成及时跟留在“萄荇苑”茶楼的同事交换了信息,从同事掌握的情况看,陶莕媛的说法得到几个老员工证实,这说明修建天井、照壁应该是陶莕媛接手之前的事。
但吕孟庄更把这件事往前推,推到上一任房主手里,而检察院派人去房管局查底,随后锁定上一任房主时,才知房主为一孤人鳏夫,已老死多年,家财都捐了教会。
至此,天井、照壁、密室究竟为何人所修,居然成了无据可查的事。
陆成心下恼火,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转身跑到隔壁问讯室,冲到吕孟庄面前咆哮起来:“你祖上的堂口叫桃星垣,你家的茶楼就叫‘萄荇苑’,桃星垣里有照壁和地下室,你家茶楼也有一模一样的东西,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王方宏知道陆成恼火失态了,怕他惹出麻烦来,连忙伸手将他拦住坐下。
吕孟庄一直巍巍不动坐在椅子上,从陆成冲进屋来,到他咆哮完坐回去,都只端详着他的眼睛,像是把他的心思看透了似的。
“你说你说你说啊,你怎么给我解释。”陆成被王方宏拉住坐下,心里仍是一团火,他有一种冲动,很想激怒吕孟庄,但又力不从心,他感觉吕孟庄就像一座山一样横在面前,难以撼动。
吕孟庄起了起腰身,双手拿起来搁在面前桌子上,他本来就身材魁伟,这样一来,更显得挺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