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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2)

公爵再次向后走到巨大的窗前,他望着窗外,不看他的儿子们,更不看基蒂,而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始说话:

“我知道你们是怎样看待我的,一个古板守旧的老贵族,一个不通情理的父亲,一个眼里只有钱的势利者……我也许是这样的,但我之所以成为这样一个父亲,是因为我深深地爱着坦格里安,它是我年少时成长的地方,是我和你们的母亲度过大部分婚姻岁月的地方,它的灵魂就生长在我的血液里!然而,这里的每一块石头,每一面墙壁,每一棵树木,都需要精心养护,我的祖父和父亲,他们倾尽家财,只是为了维持坦格里安的辉煌盛景,因此到了我这一代,我不能让他们的心血变成一堆死寂的岩石,我必须持续它华丽的容颜,因此我娶了你们的母亲,一个非常非常有钱的富家小姐,她带来的嫁妆,自然全都用在了维持坦格里安的现状上面,这是我的责任,也是下一任继承人的责任。而到了现在,我们这个家族已经没有财力继续支撑如此奢华的场面了,是的,我不否认我们欠了债,假如你们之中没有一个人能够通过婚姻使新财产得以注入,我可以肯定地说,过不了多久,坦格里安就必须要被迫出售了,不是整个儿卖掉,就是拆散了卖掉!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你们中的一个去跟罗新斯联姻的原因,可到头来,还是以失望告终!”

基蒂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斯宾赛父子三人的这些对话,之前她还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听到此时,她发觉自己已经明白了公爵的意图。她看了看自己的未婚夫,两人眼神互视之后,她知道他也明白了,然后,她就听见他对公爵说:

“这么说,你叫我们来,是要当面宣布你剥夺了斯蒂文的继承权,又把那继承权交给了我,同时,你还要求我留在英国,并拿出将来经营金矿的收益,用来还清债务和保持坦格里安的荣耀。正因为这个原因,你需要我的未婚妻贝内特小姐也在场,你想让她看到坦格里安的雄伟和美丽,让她心甘情愿地同意我用我们的金矿来换取爵位和城堡,而不是怂恿我躲开家族危机、彻底移居美国。我不得不说,用这样的方式宣布这个消息,实在是很隆重。只是,父亲,其实你完全不必这样费事,也根本不用怀疑我对坦格里安的感情!”

公爵走到他的椅子跟前,缓慢而又沉重地坐了下来:

“我老了,孩子们。我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我曾经一度悲观地以为,在卡尔跟没有财产的贝内特小姐订婚、在斯蒂文悄悄娶了一个伦敦市井姑娘之后,坦格里安算是完了。可后来我才听说,卡尔,你在美国找到了一座金矿,一座富矿,这又令我看到了希望。而最终,继承权还是你的,卡尔,我希望你能够接受下来,用你的全部努力去保持我们这座城堡的样貌,使它一直像现在这样光芒四射,而且一直都有人居住。”

公爵又看了看基蒂,用一种温和的语调对她说:

“贝内特小姐,我知道由于我之前的一些做法,你会感到不快,但请你理解,我并非针对你,而只是一心想为坦格里安的未来着想。因此,你可以评价我是一个纯粹的势利派,我也不否认我的这种倾向,并且我认为,假使你对我儿子的爱,有我对坦格里安的爱的一半多,你就一定不会怂恿他放弃这里而跑到美国去享用金山。现在,无论你怎样看待我这种老贵族,我在你进来时对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我的确很高兴在这里见到你。”

基蒂感到一时语塞。公爵在她眼里已经不再是一个财迷心窍又不近情理的人,而他请她到这里来的目的,一定也是想让她看到坦格里安的美丽,而以坦格里安的风姿来说,看到它的人,谁又能不爱上它呢?倘若它被出售,无论是整体卖出还是拆散了卖出,它的命运就将被移交给公爵并不信任的人,他会担心那个新主人将它荒弃,或是再次卖出,而坦格里安很可能就在这一次次的交易中被不断损坏,最后真的变成无人照管的废弃之地。同时,对于公爵来说,因为有坦格里安的存在,他和他的继承人才不会成为空有其名的公爵。因而,纵然公爵不是一个注重爱情的人,并曾一度想尽各种办法来拆散她和斯宾赛先生,但基蒂还是理解了他。

“谢谢你的盛情欢迎,公爵大人,”基蒂让自己的思绪停顿了片刻后,才对公爵说,“正像你说的,坦格里安的确是一个令人惊奇和美丽的地方,只要是看到过它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爱上它,而我只有比别人更加爱慕这里,因为它是我的未婚夫年少时成长的地方。”

公爵的脸上泛起一抹微微的喜悦,他对基蒂说:

“从你的表情中,我已经看到了你的意愿,你是同意留下坦格里安的,对吗?你不会利用我儿子对你的爱,怂恿他抛弃这里,对吗?这对你也有极大的好处,贝内特小姐,你将会成为公爵夫人,可以住在这样的城堡里,整个上流社会都会对你艳羡不已,他们将会以成为你的座上宾为荣,也会以能够邀请你去做客为傲,你将成为整个欧洲社交界里的常青树!”

“只要他愿意留在这里,我当然也很愿意做一个公爵夫人。”基蒂说着,对于公爵说话的用词,她本想反驳,想了想又没有出口。

但卡尔·斯宾赛先生这时接着说道:

“父亲,你已经看到了,既然我已经知道家族面临的危机,当然不可能只顾自己,只要你允许我用自己的全部收益来维持坦格里安,以及努力运用我从一个朋友那里学到的经营知识来使坦格里安达到自给自足的状态,我就会重新接受这份依旧荣耀的继承权。而以我对凯瑟琳的了解,她也是绝不会反对的!只是,我们能否抛开‘势利’、‘利用’、‘好处’、‘令人艳羡’这样的想法和词汇,专注于寻常又温暖的人情呢?我理解你对坦格里安那种无可比拟的情感,也希望你能理解我和凯瑟琳之间同样无可比拟的感情,要知道,为了不使我因为失去继承权而必须像斯蒂文一样自己谋生,曾经一度无须你来干涉,她就打算拒绝我的求婚!所以,她之所以会愿意让我留在英国,让我照看坦格里安,并不是她多么巴望和想要当上公爵夫人,而是因为她对我的爱,使她愿意顺应我的所有愿望!”

公爵注视着他的长子,并且明显感受到了他的长子对其未婚妻的爱,这当然也使他的内心有所动容,他想到自己当初并非是为爱成婚的,他也从未品尝过为爱成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但这并不能阻拦他以自己数十年的人生阅历去想象并理解那种自古以来就受人称道的幸福,而且,既然他的长子幸运地拥有了一座富金矿,将来能够承担起经营坦格里安的责任,甚至使它比在自己手中更显辉煌,那他就没有必要再对这桩婚姻感到不满了——其实他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不得不赞同他们的婚事了。可是说到正站在他面前的凯瑟琳·贝内特,公爵这是第一次见到她,她虽然嫁妆不多,却天生一副公爵夫人的美貌与高贵外表,他看到她第一眼,就立即能够想象出,等到有朝一日,当她身穿合乎斯宾赛家族身份的华服,佩戴着家族流传下来的镶嵌着各种钻石和宝石的首饰时,会是怎样一种光彩照人的美丽,人人都将赞叹她那惊艳的风雅,等到她的画像挂在坦格里安那些古老墙壁上的时候,凡是有幸欣赏到的人,定然都会在心里做出由衷的评价,认为她才是历代斯宾赛公爵夫人中最迷人的一位!

“你说得对,卡尔,”公爵想了一想之后,用听起来相当诚意的语气说,“我的确太过沉浸于自己的想法,而我现在愿意用你的观点去看待你的生活。不过,假使你们不介意我再提一个要求的话,我希望你们能够在兰开夏郡结婚,就像每一任斯宾赛公爵和公爵夫人那样,在圣彼得大教堂完成婚礼仪式。这是家族的传统。”

公爵说完,他的长子就对他报以宽厚的微笑,他们毕竟是父子,在这样开诚布公地交换过各自的心愿之后,既然已经达成共识,那么,在哪里举行婚礼的问题,就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了,而且他也相信,彭伯利的达西夫妇必然会谅解他们的这一决定。

于是,从各方面来讲,这次见面的结局都是相当圆满的。公爵实现了他的心愿,可以对坦格里安的未来放下心来,同时还没有使自己与他的继承人彻底生分,又对未来儿媳的品貌感到满意,综合起来,他可以说是称心如意了。而在他的长子这一边,重新获得坦格里安,无疑也是一件令他激动的事,尽管他那颗充满了美德的心灵曾使他不在意这座城堡没有成为自己的财产,但既然它又以这样意想不到的方式回到了他的手中,他的内心也只有极尽欢欣了,而他当然愿意用金矿未来的赢利来填补这里的亏空,他还要精打细算、认真经营,以使坦格里安及其周围的家族土地都能够产生良好的收益,想到这里,这个结局对他来说,简直是再好也没有了。基蒂同样为此高兴,她想到自己到底是没有让心爱的他失去爵位和城堡,为此,心里的一大块石头完完全全地落了下来。

斯蒂文·斯宾赛先生在一旁观看了他的父亲与兄长的交谈,他对这个结局也表示满意,这让他得以卸掉承继家族传统的责任,使他不再为难以说服父亲接受一个市井儿媳而感到烦恼,不管怎么样,他有自己的中产阶级生活,有自己心爱的妻子,他愿意像现在一样过一种幸福又富足的日子,而不用经历坦格里安被出售时的无奈。鉴于整体结局的美满,公爵也不再对小儿子那桩木已成舟的婚事发表微词了,虽然对于他的家族来说,那远远算不得一桩体面的姻缘,但他明白那已是既成事实,除了接受,没有别的法子。好在,对于坦格里安的未来,公爵心中有了希望,他想到,只要长子和长媳将来能够生下一个继承人,那么,他也就此生无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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