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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1)

彭伯利的继承人于十二月九日诞生,比预期的时间提前了十多天。此前几天,彬格莱夫妇又一次来到了彭伯利,吉英热切地陪在伊丽莎白身旁,和她一起怀着激动的心情等待着新生命的到来。伊丽莎白和她的丈夫一听闻生下的是一个健康漂亮的男婴时,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幸福,而那一天还下起了花朵般轻盈美丽的雪,把彭伯利原本就美不胜收的冬景打扮得更加纯洁晶莹。这个新生命的到来,巩固了伊丽莎白和达西先生的幸福,他们从此更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在彭伯利了,丝毫不用担心家族财产无人继承或旁落,因为头一个孩子就是男孩,他们对以后的憧憬也减少了很多紧张与压力,甚至已经开始盼望下一次生一个女孩了。达西先生为他的儿子起名威廉,这既是他自己的名字的一部分,也是他的祖先曾经用过的名字,小威廉虽然不会说话,却似乎已经懂得在父亲万千怜爱的怀抱里微笑,当达西先生看到儿子的笑容时,免不了就认为自己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人了,假如不是第一幸福之人,那也是一群最幸福的人之一,总之,他是再幸福不过了,他的妻子也同样幸福。若说这个幸福之中还有什么遗憾的话,那就是已故的贝内特先生没能看到自己的外孙出世,但是伊丽莎白相信,父亲在天国里一定能够得知这个好消息,这样一想,她心头的感伤也就很快消散了。

这份幸福也感染了旁边的人。一直在伊丽莎白身边忙前忙后的吉英、基蒂和曼丽由衷地为此感到高兴,不仅是自家姐妹的一生幸福有了最佳保障,她们三人也荣升为姨妈,而且作为彭伯利继承人的姨妈,那份荣耀感可不是随便什么姨妈都能享有的。达西小姐自然也很为哥哥和嫂子高兴,作为彭伯利继承人的姑姑,她也同样感到快慰。彬格莱先生在为好朋友有了继承人而感到高兴之余,还特意对达西先生说,这样一来,彭伯利这份限嗣继承的产业就不会旁落了。贝内特太太得意极了,恨不得立即回到朗博恩,亲自把外孙小威廉出生的消息说给自私的柯林斯先生听,当然也要说给朗太太和卢卡斯太太听,然后她再看看他们的脸,享受一下他们很有可能出现的复杂的表情。贝内特太太还想到,借由伊丽莎白的幸福及其身份地位的更加巩固,她和基蒂以及曼丽的生活也得到了进一步巩固,不要说她自己还有一笔小钱,就算她和两个未出嫁的女儿真的一无所有,今后也可以仗着和彭伯利的血缘关系,安然获得并坦然享受一份体面的生活了。

小威廉出生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温斯顿小姐从内瑟菲尔德写来一封热情洋溢的祝贺信,还专门派人送来自己画的一幅雪景油画作为礼物,画幅不大,画面上的白雪世界宛如童话和梦境,美丽异常,达西先生叫人把这幅画挂在了婴儿房里。费茨威廉上校写了一封诚挚的信,向他的亲戚表示祝贺,坦陈假使不是太过繁忙,他必定要亲自登门祝贺,信中还代亚瑟少校表达了真诚的问候。莉迪娅从伦敦写来一封信,除了祝贺伊丽莎白、感喟姐妹情深之外,还寄来一件她亲手缝制的小衣服,希望威廉外甥能够穿得舒服。彬格莱小姐和赫斯特太太也各写了一封贺信给达西夫妇,信中言辞都很做作,心灵敏锐的伊丽莎白一眼就能看出其中不够真诚的地方,但她如今的幸福岂是这样两封不够真诚的信能够影响分毫的?她一笑置之后转眼就忘记了。柯林斯先生同样写了一封信给达西先生,用更加造作的言辞表达了自己的恭贺之意,就像他曾经恭维凯瑟琳·德·鲍尔夫人那样。柯林斯太太则写了一封与丈夫的言辞完全不同的信给伊丽莎白,信中用真诚和喜悦的语气不断向她表示祝贺。而那位一向我行我素、高高在上并且正在伦敦享乐的凯瑟琳·德·鲍尔夫人,为了向外甥表示祝贺和关心,已经带着女儿安妮,坐着马车,冒着冬天的寒冷,亲自来到了彭伯利。

凯瑟琳·德·鲍尔夫人一来,就对如何照料小威廉提出了一大堆建议,这些建议与贝内特太太的一些经验略有差别,她便十分盛气凌人地要求保姆和仆人按她说的去做。贝内特太太曾经由于地位悬殊而有些惧怕凯瑟琳·德·鲍尔夫人,但现在睡在摇篮里的小宝宝是自己的外孙,这就给了她十足的底气,于是在有些问题上,她就十分坚持己见,说自己养大了五个女儿,全都健健康康的,在如何照料婴儿方面,她的经验比谁都丰富。贝内特太太这样一说,就令凯瑟琳·德·鲍尔夫人相当难堪,因为她自己唯一的女儿安妮是个人人皆知的病秧子,她正想冲着贝内特太太发作,却看见达西先生走了过来,想到上一次来做客时,外甥私下里对她提出的警告,她就把贝内特太太的这份不敬忍了下去。安妮这次来到彭伯利,虽然依旧不怎么说话,但当她看到小威廉时,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

除了祝贺外甥喜得贵子,凯瑟琳·德·鲍尔夫人这样风风火火地跑到彭伯利,看样子还想搞清另一件事,因为当她在婴儿房里看到基蒂时,脸上就出现了当年闯进朗博恩质问伊丽莎白时的那种表情。基蒂不明白自己为何又惹恼了这位贵夫人,好在她早已知其品性,也就没有放在心上。到了晚餐时分,由于家里都是亲戚,不必太过拘泥礼数,达西先生就决定陪伊丽莎白在她的房间里用餐,其他人则聚集在餐厅里,在长方形餐桌的两侧随意就座,不过,凯瑟琳·德·鲍尔夫人还是选了一个最靠近男主人专坐的位置坐下,以显示自己的身份,她的女儿安妮无言地坐在她的旁边。

晚餐刚一开始,小威廉就成了座中多数人谈天的话题,在每人都夸了一遍这个小宝宝长得有多么可爱之后,曼丽便愉快地说:

“我今天抱了他三次,三次他都对我笑,那双再漂亮也没有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真是让人快活极了。”

“是的,我也发现了,婴儿的眼睛竟有这么明亮清澈,这样纯净的目光我以前可从未见过。”基蒂接过曼丽的话,也赞叹起来。

“噢,那的确是真的,”贝内特太太也高兴地加入其中,“在你们还是小婴儿时,我就发现了这一点,也很有幸能够先后看到五双纯净明亮的眼睛,现在又看到了小威廉的,的确是再好也没有了。”

“我很高兴我的外甥有了继承人,”凯瑟琳·德·鲍尔夫人一边让从仆人为她取了一小块烤牛肉,一边面无表情地说,“这个令人愉快的好消息自然很具有给人快乐的功能,我一点都不否认,它冲淡了我这段时间以来的好几桩不快之事,给我带来了相当显著的好心情。”

达西小姐看了看姨妈,知道她还在为安妮未能与斯宾赛家的继承人订婚而感到不悦,便问道:

“怎么了,亲爱的姨妈?”

“哦,是我们教区的牧师柯林斯,想当初我选中他时,他是一个没有财产也没有至亲的可怜虫,是我给了他圣职,让他成为一个体面人,他来到亨斯福德时,就连他和他妻子住的房子,也是我派了人去给他们重新贴上新墙纸的。可他,这个从前一向对我十二分尊敬的人,在突然继承了一份产业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辞去了圣职,完全忘记了我曾经是怎样款待他的,我敢说,光是晚餐,他们夫妇就在罗新斯吃了不下一百次,他们没有钢琴,我还特别开恩让他的妻子在我的管家的房间里弹那架优美的钢琴,你知道那架钢琴的,乔治安娜,我一点儿都没嫌弃她那相当低下的演奏水平……我对他们的善举真是多得不胜枚举,可没想到我付出了这么多,他一有了那份不起眼的产业做依靠,就那么坚决地离开了我,要知道,那个地方的花园简直就像野地一样荒凉,罗新斯的客厅都比它大……”

“姨妈,”达西小姐打断了凯瑟琳·德·鲍尔夫人的话,“来点土豆吧,这是彭伯利东边的土地里出产的最好的土豆,厨娘用了最精致的香料来烹制它们,假如你细细品味,甚至可以在里面品出印度豆蔻的香味。安妮,你要一点吗?”

被外甥女打断发言的贵夫人很难意识到自己提到朗博恩时,语气和说法是怎样地不合时宜,因为那份产业的前女主人和她的两个女儿都在座,另一个女儿则在楼上房间里和彭伯利的男主人一起共享甜蜜午餐,同时,她说起柯林斯先生的方式也不大合适,虽说他并不讨人喜欢,但也是贝内特母女的表亲。不过,凯瑟琳·德·鲍尔夫人虽然从来就意识不到自己的言语会产生怎样的效果,但她对外甥女提出的品尝土豆的建议还是表示出了礼节性地接受,并且微微点了点头,她的女儿安妮也无声地表示赞同。仆人走上前来为凯瑟琳·德·鲍尔夫人和小姐各取了一些美味的彭伯利土豆,但这并没有使这位夫人的嘴因此停下来,她接下来又说道:

“我不喜欢我的教区新牧师是个单身汉,从前我曾催促柯林斯尽快安定下来,他听从了,而且娶了个外表朴素、内心老实本分的妻子。我喜欢牧师们安守自己的身份,不过分讲究浮华,但新牧师梅森却对我的提议置若罔闻,哦,我并不是不满意他对我的尊敬态度或是在教区的工作,他倒也无可指摘,可他竟然表示他有了一个意中人,虽然没有财产,但长得很美,并因此拒绝了我提议的一个好姑娘,一个有钱的磨坊主的独生女儿,这实在是有些大逆不道。你说是不是,凯瑟琳·贝内特小姐?”

基蒂突然听见凯瑟琳·德·鲍尔夫人把谈话目标转到了她身上,感到相当不解,但几秒钟后她就想到,也许那个令人厌恶的梅森竟然把他曾经打算向她求婚的事告诉了他的女施主,这个想法令她十分不快。

“我不知道,我不了解梅森,也不了解那个磨坊主的女儿。”基蒂淡淡地说。

“我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姨妈,毕竟要结婚的是梅森先生,他有权选择自己中意的姑娘。”达西小姐说。

“我听说梅森先生将来可望继承一份产业,”彬格莱先生听到这里,也说道,“这样的话,也许一个磨坊对他来说,就没有多大吸引力了。”

“而且有些人,”吉英接过丈夫的话补充道,“一旦他们感受到真爱的力量,不但一个磨坊没有吸引力,也许一个庄园都不足以改变他们的意愿。”

“这样的人存在吗?我可不认为真的有什么男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一座庄园!不,其实在我看来,梅森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而他的心上人也并没有多漂亮,只不过年轻罢了,而且穷得叮当响,全靠亲戚的救助生活,我想不通梅森到底是看中了她哪一点,居然拒绝了我为她指引的更加富裕安宁的生活道路,非要追求表面的浮华,我敢肯定,定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姐对他使了什么手腕,好让自己能够成为牧师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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