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从她疯了似的掐着林清的脖子开始,一切便过去了。那个罪该天遣的女人已经死了,不能再折磨她了。
可是,她却感觉到很累,很想睡了……她多想躲去母亲的怀里,说,母亲,我好累……我可不可以睡了便不再醒了。只是,她的母亲,早已经死去了……死去了……
她惧怕地搂着自己,心想,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二少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断断续续地传来,她似乎听到他说:有我在,任何人也别想伤你……
那是真的么?二少……
她挣扎着起身,拼命地向声音的来源走去。恍然间,似乎看到了二少的身影,她使力地朝前冲去,那身影却愈来愈远,最后……终消失不见!
“不要扔下我,为什么人人都要弃我不顾。”她摔倒在地,嘶哑地尖叫……
夏妓动了动眼皮,渐渐转醒了过来,她用手抹了抹眼角,泪痕犹在。自己是几时哭了,她都不知道。只是知道,那一切都是噩梦。她想,幸好那只是梦一场。
夜色似乎深沉了,除了墙头的钟发出的滴答声,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四周是死寂的安静。床边的立灯发出幽幽的亮光,她看清了房里的摆设。吃力地坐起身,岂料,刚起身坐着。那眼泪却哗啦地淌了下来。她硬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安慰自己,可能是刚才梦里未流干的泪,现在才流了出来。只是,为什么……她会哽咽出声?
修本是累得慌,想躺在红木软榻上歇息的。不料却睡着了。幸好,听到了夏妓的哭声便醒了。他起身,坐到床边,轻轻搂着她。安慰地说:“一切都过去了,不要哭了。”
“那个女人死了么?”她抬起头,泪眼迷离地盯住他。他微微怔了怔,手轻轻帮她顺着后背,只是说:“别理这些了……”他不敢说出真相,那个女人没死,是的……不敢说出口。他怕她的情绪会再一次失控。若她知道救的是仇人的丈夫,想必更加难受了。
她也没再逼问,只是将身子靠着他,好半天,才哽咽说:“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好……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他的声音微微嘶哑,眼睛里也陡生迷雾。轻轻地亲了下她的额头,说:“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可是……我梦到你离开我了。”她将头死死地埋在他的怀里,不想再离开,却又责备地问,“你为什么要在梦里离开我?知不知道那样我很恐惧。四面都是迷雾,我越向你跑去,你走得越快。”
“傻瓜。”他浅笑,泪却沿着脸蜿蜒而下。
窗外,月已残。
她本是情绪失控,所以才会想与林清同归于尽,但是第二天起来,她才知道,这一切都好蹊跷。府里人似乎都不知道这件事。而先生,大少爷也是如同平常。甚至没有责备她半句。林清不是死了么?为什么没有人抓她去警察局?
“先生。”下午,先生回来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跪在他面前。低下头,说,“先生,昨天……”
“昨天?哦……”欧阳沐凡浅笑截断她的话,将她扶起来,温和地说,“夏妓啊,昨天什么事也没发生,明白了么?”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以后,没人再敢伤害你了。放心好了。”
“先生!”她再欲跪下,胳膊却被他攥得紧紧的。他摇头,低声如喟叹般:“夏妓啊,别跪了,我说了,都过去了。昨天杨全的夫人没死,她也表示不会再追究。”
“先生……”她心蓦地深深一震,颤声问,“你是说,她没死?”又拼命地摇头道,“可是我明明……我明明……您都看到了对不对?怎么可能没死?她怎么没死!”
“夏妓……”欧阳沐凡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安慰道,“你一定要冷静下来,这事,交给我来处理,成么?你就别理了。”
“不!”她毫不犹豫地拒绝,“先生,那个女人害死了我母亲!是她害死我母亲的。”
“先别激动。”欧阳沐凡更是沉沉地叹道,“可怜的孩子,我会替你想办法。相信我。”
“可是……我竟然救了仇人的丈夫,我……”
“一切都已经发生,要懊恼自责也来不及了。对不对?”他满脸慈爱地看着她,轻笑道,“傻孩子,救了杨全只能证明你心地善良。所以……不要再责备自己了。”又唤道:“何管家。”
“先生!有何吩咐。”何总管从外头奔了进来。
“替我吩咐人,好好保护夏妓,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唯你是问!”欧阳沐凡冷冷地出声,又轻拍夏妓的手背,笑道,“别想太多了,好好去休息,以后下人做的事,你别做了,安心养好身子。”
“可是……我已经好了。”夏妓蹙眉紧,心里隐隐感觉不安,又惴惴地瞥了他一眼。欧阳沐凡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笑着说:“修可是很紧张呢。”
夏妓低着头,脸微微发红,动了动唇,也没迸出一个字来。欧阳沐凡见状,便笑道:“何管家,还不快请医生替夏妓再来瞧瞧,小心二少回来,将你一顿好骂。”
“是的,先生!”
欧阳沐凡见他们要出去,又想起了件事,叫道:“何管家,替我叫侍卫长进来。”
“是,先生!”
欧阳沐凡笑容凝结在唇边,眉头锁得紧紧的,一脸不悦地翻着沙发上的报纸。侍卫长不一会儿便亟亟忙忙地赶了进来,敬畏地叫道:“先生!”
他头也未抬,问:“查清楚了?”
“是的,先生!”侍卫长脸色也不好,沉着脸说:“她正是林秀的女儿。”欧阳沐凡脸更阴沉,将报纸砸在他身上,怒声问:“十六年前,你不是亲眼看着她断气的?如今怎么就生了个女儿出来?”
“先生!”侍卫长“啪”的一声,跪在地上,身子微微哆嗦,“我是亲眼看着她断气,可是……我调查了才知道,夏妓是棺材里生出来的。”
“怎么可能?死人还能生孩子?”
“是的,属下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她确实是棺材里生出来的。”侍卫长急忙辩说。欧阳沐凡身子微微颤抖,端着桌上的茶,猛喝了几口,才镇定地问:“十六年前的事,绝对不能让人翻出来。这事相关的人,可还活着?你当时可将他们解决了?”
“先生!”侍卫长脸色惨白似鬼,吞吐半天,定了定神,才说:“您当时未曾吩咐,只是叫属下打发他们一笔钱。所以,他们的去处,属下也不知道。”
欧阳沐凡重重地拍着桌子,茶顿时溅了出来,他冷冷地说:“这事要是被他知道了,你跟我,绝对都吃不了兜着走!到时,死的不止是你,还有我辛苦半辈子打下的江山!”又问他,“这事可大可小,你可知道?”
“是的,先生。我会想尽一切办法瞒这事。”
“幸好发现得早!”欧阳沐凡咬着牙,“这事,就算死更多人也没关系,一定要闭了相关事人的嘴!”
“十六年了,我相信那些人早就忘记了吧?况且,他们也不知道是先生干的。”
欧阳沐凡盯着他,一瞬不瞬,一字一字地讲道:“不怕万一,怕一万,宁可错杀,不愿放过!”又冷冷笑道,“林秀的死,到现在还是个谜,至于夏妓的生父……”又沉下脸,叹道,“她的生父,我们惹不起呀!那样的权力,不是我与杨全可以比的。”
“唯今之计,只有对夏妓小姐好些,到时……希望有所帮助。”侍卫长也是一脸惧怕,打了个寒战,小心翼翼地说:“她的父亲若是知道了,我们相关的人,可都是死路一条。”
“你知道就好。”欧阳沐凡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从怀里抽出大烟,用力吸了几口,才说,“那个人,我们惹不起,只能躲。躲也躲不了,那么就只有死!”又狠狠地讲道,“绝对不能让他们父女见面!”
“是,先生!”
“一切,都会过去的。”欧阳沐凡低低地说,似乎在安慰自己。又似乎是在安慰侍卫长。只是越安慰,却更迷茫与不安。
前方的路,他似乎早已看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