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章祀看到生死簿第三页上的名字,更令他震惊的了。玄龙子,男,明万历二年正月生,应天府人士,阳寿二十七年,卒于未知。
师兄!章祀看到生死簿上的名字,心中不禁惊骇莫名。他清楚地记得,师兄曾经告诉过自己,他的生日的确就是万历二年正月,也的确就是应天府人士。出生日期、出生地、姓名都与这第三页上写着的信息一模一样。没有错,就是师兄玄龙子!
章祀还记得,师兄玄龙子和自己同岁,都是二十四岁。这样看来,师兄是在自己离开三年后去世的,可是师兄看起来那么健康,并且是修道之人,深谙养生之法,怎么会如此短命呢?还有,是什么原因导致师兄死得不明不白?章祀想不明白,此刻他的头脑里一片空白,心中充满了懊悔。如果当时自己不那么早离开师兄,如果再和他一起生活三年,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不行!我一定要弄清师兄他是怎么死的。章祀心中决绝地想。要知道,当时在明朝的那些日子,玄龙子待章祀就如同亲人一般,不弄清原因,章祀根本寝食难安。此刻距离上次穿越明朝,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章祀好好地休整了一番。直到彻底养足了精神,这才再次翻出了生死簿,只是没想到,翻开的结果却是这样。
梦里,老圣人应该还会送我穿越到明朝万历年吧!章祀心想。心中伤感的他,早早地便躺在了床上,希望可以快一点见到老圣人,让自己穿越过去。但是由于章祀心中情感起伏太大,努力了半天,还是无法睡着。万般无奈之下,他悄悄地起身,从母亲的卧室里偷偷拿出了两片母亲平时服用的安眠药,将其吃了下去,然后再次回到自己的床上,安静地躺下。这样,又过了好一会儿,章祀才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云雾缭绕间,章祀在云端之上远远地便发现了坐在青牛背上打盹儿的老子。他快步跑了过去,在老子的耳边大喊道:“老圣人,快!快送我穿越到万历年。”老子本来正做着甜美的酣梦,突然被耳边的惊雷所震醒,两只眼睛猛然睁开,发现原来是章祀在自己的耳边鬼哭狼嚎。气得他抡起自己的拐杖就要打章祀一顿。章祀见状不好,急忙围着青牛闪避,一边闪避,一边解释道:“老圣人,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真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万历朝一趟。”
“我知道,是关于你师兄玄龙子吗?生死簿第三页上的名字就是他,对吗?”老子抡了半天拐杖,也没打着章祀一下,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对!就是玄龙子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不过既然老圣人你已经知道了,那就快点送我穿越过去吧!”章祀一脸焦急地说道。
“臭小子!你做梦去吧,我才不会送你穿越到万历朝呢!”老子气呼呼地说道。
“不是吧,身为圣人,您怎么这么小心眼儿啊!”章祀愁容满面地看着老子,无奈地说道。“好了,好了,老圣人,我就让你打我一下解解恨,打完你就赶快送我过去吧!我真的很着急。”
说完,章祀果然言而有信地慢慢向老子凑了过去,此时老子的脸上才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只见他抡起手中的拐杖,对着章祀的屁股,狠狠地给了一下。一边打一边笑着说道:“臭小子,你就乖乖地过去吧!”说着,章祀只觉得屁股一痛,自己直接从云端掉了下去。
“哎!哎!老圣人,你不带这样的……”看着身体下方这令人眩迷的万米高空,章祀在发出一阵尖叫声之后,立刻失去了意识。
“喂!小道士,醒一醒。”耳边突然隐隐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章祀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苍老的面容,苍老面容的周围还拥挤着许多人的脑袋。“我……我这是在哪儿?现在是万历朝吗?”章祀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顺口问道。
“万历朝?小道士,你是被撞糊涂了吧!”出现在章祀面前的,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只听他笑着说道。“万历朝早过去几百年了,现在是民国。”
“民国?什么民国!”章祀意识不清地问道。
“你怎么连民国都不知道,就是孙大总统建立的中华民国啊!”老头解释道。
不是吧!老圣人到底能不能着调一回啊!章祀懊恼地想。我玄龙子师兄在明朝,他明明也知道,怎么一拐杖把我打到民国来了!不会是故意的吧?想到这儿,他躺在地上,扯着嗓子嚎叫道:“老圣人,求求您快出来吧!您送错朝代了。”
此言一出,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哄堂大笑,人们指指点点,窃窃私语道:“瞧这小子!一定是被车把脑袋撞坏了。”
就在此时,只听得人群外侧,一个男人的声音怒声骂道:“你们这帮穷棒子,快点给老子滚一边去!再不躲开,老子就从你们身上轧过去!”
众人扭头一看,只见从一辆洋车里伸出一个脑袋,一个年轻的男司机正对着自己破口大骂。有人马上认出了这辆车的主人是谁,相互嘀咕了一下,立刻给那辆洋车让出了一条道路。有两个人和那老头一起动作麻利地将章祀搀扶到了路旁,章祀看到,眼前一辆老式的轿车缓缓地驶过。轿车后面的车帘正被一只白玉般白皙的芊芊细手拉开了半边儿,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透过车窗,冷冷地向车外看了一眼,与章祀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咦?只一眼,章祀与那车中的女子不觉同时一怔,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立刻涌上了章祀的心头。真火遁术突然被莫名其妙地触发了,章祀的眼睛里红光一闪即逝,他终于认出了洋车里的那个女子。
不会这么巧吧!她……她竟然是苏红袖。虽然容貌变了,服饰也变了,但是真火遁术还是使得章祀马上认出了洋车内女子的灵魂。没错,她就是苏红袖!
就在章祀坐在路边,怔怔地看着远去的洋车出神儿的时候,那个刚才帮助章祀的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说道:“小道士,别看了!虽然大家都看到刚才就是那辆洋车撞伤的你,但是你就别想找那洋车的主人要医药费了。”原来,老头看章祀盯着洋车看,以为章祀是想找洋车的主人讨要医药费,明白个中厉害的他,急忙劝阻道。
“什么?大爷你是说,刚才那辆车撞了我?”章祀看了看面前这个面容慈祥的老头,疑惑地问道。
“是啊,难道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记得了。”章祀摇了摇脑袋,稀里糊涂地答道。
“唉,不记得也好,有时候,记忆力太好更麻烦。”老头叹息道。“小道士,你可知道,在这鹤城,坐得起那种洋车的人没几个,刚才撞伤你的那辆,就是县长大人家的。”
县长大人?我靠!就是省长,撞伤了人,也得包赔医药费啊!章祀心中愤愤地想。他用眼睛四下里扫视了一下,看着周围灰突突的建筑物,衣着灰突突的人们,哪里有半点现代的气息。看来,面前的这个老头没说谎话,这的确不是明朝的建筑物与服饰,真的很像电视里看到的民国时期。只是,那个不着调的老圣人把自己送到这个年代来做什么?是玄龙子师兄转世了?想到这儿,章祀暗自摇了摇头,心想:这不太可能,玄龙子师兄还没被自己超度,根本投不了胎,更别说转世了。那这个老圣人是唱的哪出戏啊?
还有苏红袖。看起来,她的确是投胎转世了。也不知道,她当时许的那个愿,成没成真?如果成真了,她刚才应该认出我了。章祀想。算了,不瞎琢磨了,看来老圣人是不准备将我弄回去了,走一步算一步吧。既然他送我过来,一定有他的用意。
“那个……大爷,刚才坐在洋车后面的女孩子是谁啊?”章祀向老头询问道。
听到这句话,老头皱了皱眉头,疑惑地看了看章祀,说道:“你这孩子,不会是看上那个女娃了吧?”
“没……怎么可能!我只是随便问问。”章祀急忙摆手解释道。
“哦,只是随便问问倒也罢了。如果你有别的心思,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老头表情坚决地说道。“那个女娃就是县长大人的千金,我们这个鹤城里,出了名的泼辣人物。平日里横行霸道,胡作非为,人们背地里都叫她‘小红椒’”
“小红椒?”章祀听到这个称呼,不禁觉得好笑,他打心眼儿里也没有办法将这个称呼与当初那个温柔淑婉的苏红袖对应在一起。
“那她的真正名字叫什么?”章祀好奇地问道。
“县长大人姓史,叫史东升,小红椒的真名叫史丽丽。只不过,她的外号实在太过响亮,所以人们都称呼她小红椒,快要忘记她的真名了。”老头用手捋着自己的胡子,缓缓说道。
史丽丽,苏红袖……嗯,好像还是苏红袖好听一些。章祀嘴里嘀咕着,心里琢磨着事情。
看到章祀此刻意识好像恢复了一些正常,老头好心地对章祀说道:“小道士,你站起来看看受的伤严重不严重,如果不严重,你就到药铺买一贴膏药贴上;如果严重的话,那你得好好找个大夫瞧瞧了。”
知道这个老头是好心,章祀听罢,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腿,倒是没发觉身上哪里疼痛。索性腾地一下,他原地跳了起来,果然自己一点事情也没有。只是没想到,这一下却把老头吓了一跳,他瞪大了眼睛,转圈儿看了看章祀,东捏捏,西捏捏,最后吃惊地大声说道:“真神了!小道士,看你年纪轻轻,应该有点道行吧!刚才那辆洋车将你足足撞飞了半条街,我亲眼看见你像个断线的风筝似的,从空中一头摔在了地上,你竟然什么事儿也没有!连个擦伤我都没看见,真是活见鬼了!”
章祀看着老头吃惊的表情,尴尬地笑了笑。他心想:老圣人再怎么不着调,他还指着我完成任务呢,总不会一上来就把我弄残废吧。这样想着,章祀却无法对面前这位善良的老大爷道出实情,只能含含糊糊地说道:“大爷,你的眼光真准!我刚从山上下来,的确有那么一点道行。”
“我说么,如果换成普通人,早就完蛋了!”老头点了点头,上下重新打量了一下章祀,接着问道:“小道士,你是从哪座仙山上下来的啊?这次来到鹤城打算做点什么?”
“我……我是从云台山下来的,师父让我到处游历一下,增长一些见识,顺便降妖除魔,造福一下社稷黎民。”章祀照着当初离别时师兄玄龙子的思路,顺嘴胡诌道。
“哦,是这样啊。”老头听罢,默默地点了点头。“那你今天打算落脚哪里?”
落脚哪里?章祀摸了摸自己的口袋,空空如也,身无分文。他心想:我都不知道我该落脚哪里,能不能吃上一顿饱饭还不知道呢。想着,章祀面露难色尴尬地说道:“大爷,不瞒你说,我身上现在一文钱也没有,还不知道该到哪儿住呢。”
“太好了!小道士。既然这样,你就跟我回我家里住吧!我家就住在城外的五里坡,你觉得怎么样?”老头诚恳地问道。
“那当然好!只是麻烦你老人家了。”章祀惊喜地答道。
“没什么,我看你还有些道行,没准,到时我还要麻烦麻烦你呢。”老头眼珠儿一转,笑着说道。
“麻烦我?麻烦我什么?”
“先不要问了,到时再说,到时再说。”
章祀听罢,心里不觉好笑,心想:这老头倒是挺有意思,说话遮遮掩掩的,不知道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我倒是不用担心,既没钱,又什么都不会,不怕你麻烦我什么。除非你让我帮忙干点体力活儿,我倒是还可以。
想着,章祀跟着老头,一前一后向城门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