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接纳
“对不起,我打扰了。”他落荒而逃。
她目视着他落寂的背影,眼泪浮上来,顷刻泪珠乱着滚落下来。
“为什么每次我都决心将你遗忘的时候,你又要出现一次?你让我看到你多一次,就是对我心里多摧残一次。是你逼我说谎的!”
罗宁逸大清早地在洗手间刷牙洗脸,听到那手机铃声响起。他对着镜子看到自己嘴里填满牙膏泡沫的样子,心里想道,反正大清早的也什么人要找我,等下再接吧。
可是奇怪的是,铃声是《原谅》的歌。
一遍又一遍循环地播放下去。
他实在是忍不住,带着一脸的洗脸水,一个箭步冲到卧室,从床头柜前将手机拿起来,连号码也没有瞟一眼,便粗嘎着嗓子喊了一声:“喂。”
“是我。”之桃打扫了下喉咙说道。
“喔,是之桃啊。”他的口吻即刻温柔起来,心里正为刚才的不客气而悔之不及。
“我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之桃反复思复之下,还是决定致电给他。
“你说。”他忙不迭地应着,遂抬起袖子揩抹着脸上不断往下坠落的水珠。
“我想你陪我去参加一场婚宴。”她蹉跎了再三说道。
话筒那端半晌不见他吭声。她的心顿时不安起来:“是不是很让你为难?”
他忙道:“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什么时候?”
“就是今天,晚上六点,你到婚纱店来找我,我们一起过去。”她嘱咐他说道。
“好,好。”他一连串在应道。
收了线,他又马不停蹄地转到洗手间,抄起刮胡刀剃起胡子来。是不是之桃对我改观了?否则怎么会让我陪她去参加婚宴呢。他喜滋滋地想着,不由得哼起方才那首《原谅》来。
晚上六点,罗宁逸准时出现在婚纱店里。而唐之桃却一身普通的装扮。
“你来啦。”她淡然地说道,眼睛并不朝他脸上瞅去。
他一身挺刮的黑西装,加白衬衫,还特意买了一条窄边的领带系上,皮鞋也抹拭得锃亮。
“喔,你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好。”她一面忙着将桌上的文件码在一起,一面又往里间走去。
等她再次出现的时候,她已换了一件白色长袖蕾丝连裙走过来,边走边对着镜子匆匆一扫视,还掏出一支唇膏来抹在嘴唇上。自罗宁逸认识她以来,她很少如此重视自己的妆扮。俨然这场婚宴对她至关重要。
“晚上有些寒意,你这样会不会?”他善意地提醒她。
她若有所思地蹙了一下眉,又拿出一件黑色的西装出来,做成突耸的肩膀,是时下最流行的式样。她穿上,提着一只缀满珍珠的小礼包,走了出去。
罗宁逸这才发现她穿了一双带有防水台的高跟鞋,白色的。显然还没有穿习惯,略有点了费劲。
“你的车停在哪里?”她走了几步,回转身子来对他说。
“就……就在对面。”他也顾不得思虑这么多了,促促地跟上她。
到了希尔顿酒店门口。
她掏出喜帖看了一下上面的字,以辩认在哪个大厅。
罗宁逸觑着眼张望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在两楼。”她对他说。但是她却不去走大厅中央的楼梯,而走到一侧的电梯门口等候。
他睄了一眼竖在电梯门口的招牌:苏依与董炎彬婚宴设在二楼。他吃了一惊,原来她要参加的是董炎彬的婚宴,怪不得她盛装出席。
“之桃。”乐祺幸眼尖地发现了他们,三步两脚地走向她。“你今天好漂亮。”她由衷地对之桃说道。
之桃流露出羞态。她看到乐祺幸身后的程浠。想着今天这个婚宴可热闹极了。
而乐祺幸也发现了罗宁逸,略怔了一怔。
之桃不住地给她递眼色。
“我们上去吧。”乐祺幸牵着之桃的手,两个女人抛下各自的男人,兀自进了电梯。
董炎彬已经发现了之桃。他快认不出她来了。她容光焕发,一扫过去的阴霾。看到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罗宁逸。高大英气,两个走在一起倒也般配。只是他心里五味杂陈。
“婚礼就快开始了,你还不去准备一下出场了。”伴郎一见他发楞的样子,不由得提醒了他一下。
他黯然地点了点头。
之桃走过那香水百合扎成的花拱门旁边,一整排的香水百合用白色夹杂着紫色丝带绑在形状迥异的花架子上,微香的空气中腻着一丝幽幽的花味。婚宴的桌椅也都一一换上簇新的雪白新装,每一张椅子都系上紫白丝绸蝴蝶结。满眼间除了花,蕾丝,蝴蝶结,还有缤纷的珠光气球。中间一条白色的地毯子一直铺到婚场舞台。
这是一场唯美的婚礼。
之桃看着不觉心里泛酸。
乐祺幸看出了她的异样,忙捏了捏她的手。
客人陆续地坐满了。
灯蓦地一暗。会场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正当众人惊讶之余,数百支蜡烛腾腾地点起,每一支蜡烛也都粉饰着蝴蝶结,看上去趣致可爱。一群女童缓缓地走进来,手上各捧着一支蜡烛。训练有素地站在白地毯的两端。
董炎彬已悄然地等在白地毯的尽头,他的眼神搜寻着之桃的身影。之桃眼角的余光微微地一颤,忙搀住罗宁逸的胳膊。罗宁逸被她这种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讶异极了。但是还是很享受着抚了一把她的粉腮。
董炎彬的眼神由幽沉变得更加的暗淡。
苏依站在地毯的那一端,从那百合花拱门里徐徐地走进来,那长及数十米的婚纱后摆,由两个男童牵着,还有两个女童从她的背后洒着花瓣。她筹备这次婚礼,要比跟程浠结婚时更加地隆重。
抹胸款式的婚纱将她美好的胸线衬托出来,在胸前挤出一个深深的“V”字。她头饰着皇冠,双手捧着一大束的百合,嘴角带笑,倨傲而又得意地走进来。每一步都事先经过排练,务必要踩在点子上。她要让程浠知道,没有他,她也能嫁给一个好男人。
董炎彬目光复杂地将视线收回来。不管怎么样,他看上去总有一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之桃在大厅里看着他们这对新人被各式各样的宾客祝福着,心里顿时沉郁无比。原本属于她自己的幸福,却稍纵即逝。她走到大门口,准备去透透气。而苏依早就搜索到她的人影,见她一走出去,便对董炎彬耳边悄悄地低语了几句。董炎彬默默地颌首,她便提起裙袂走了出去。
然而之桃却只是在大厅门口周围转悠了一圈,来到了洗手间,将能映照出人影的水龙头往下一摁,水便哗哗地湧出来,觉得自己的泪似乎也有掉下来的趋势。原来她一点也不够坚强。原来以为泪早就流完了再也不会掉落了。她太高估自己隐忍的能力了。她对着锃亮的镜子,灯光将她的脸照耀得雪白。她的脸隐隐地有一种惨怆的阴影。
只听到背后响起膨的关门声音,她不禁昂起脸来,见到苏依含笑地立在紧闭的门上,徐缓地走过来。
“你今天还没有祝福过我呢。”她唇角的笑意更浓烈了,那掩饰不住的傲意。
她将水淋淋的手抽了几张纸巾蹭来蹭去,对着镜中的苏依迟滞地霎了一霎眼睛:“恭喜你新婚快乐。”
“那是一定的。”她走到她的身畔,往上扯了一扯VERA,WANG婚纱,将那大裙摆甩在她的身上,她举止无不是在向之桃示威。“你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吧,董炎彬他还是属于我的。”
“我已经恭喜你了,希望你们能白头偕老了。”她将手中的半黏湿的纸巾团了一团,丢进废纸篓里,方欲往外走。
苏依却拦住了她:“你为什么那么怕见到我?是不是我的幸福你看得眼红了?是不是我与炎彬的结婚你见识到了自己的失败?”
之桃心头的火突突地往外冒,见着她这副挑畔的样子,她还是强捺住怒气,温言地说道:“请你让一下。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也请你自己给自己留一下面子。”
“你真是不要脸啊。”苏依在她的背后说道,“居然前男友的婚礼还有脸面出席。我发你喜帖的意义难道你没有猜透吗?”
之桃侧过身子,目光凝望着她粉雕玉琢的脸:“你以为自己很幸福吗?连我的替身都不如。”
“谁说我是你的替身?”苏依的脸色猛然一沉,说话的声气也高了几倍。
正在寻找苏依的董炎彬经过这里,听到了洗手间里两人传出来的交谈,便驻足倾听。虽然这样做并不好,但是好奇心还是驱使着他。
“你别太高估自己了。董炎彬要是不爱我的话,怎么会娶我呢?”她洋洋得意地说。
“这已经是无关乎爱不爱的问题了,你用卑鄙的手段逼使他就范。”之桃也不甘示弱地说。
她寒森森地笑起来,那笑声诡秘而可怖。
“绑住男人也是要用伎俩的。你就是一根筋到底,怪不得你的男人接二连三地离你而去。这一点你就不如你的好姐妹乐祺幸了。在笼络男人这一点上,她的手腕可是比你高明多了。”
之桃微微一怔,斜睇了她一眼:“请不要侮辱祺幸。不要把你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别人的身上。”
“侮辱。”她大笑起来,“我看是你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吧。你把人家当作好姐妹,但是她呢?她不是还在跟程浠比翼双飞,如胶似漆。你别以为董炎彬信以为真,以为你带来的那个男人真是你的男朋友,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的眼里怎么会有那个男人的影子呢?唐之桃就你这种小把戏,也只能骗骗你自己或者是炎彬了。而我……”她冷笑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你不吃我我便吃你。愿赌就要服输。”
董炎彬震惊极了,他及时地扼住了想推开门的举动,但是他的步伐异常地沉重,没办法挪移一步。
“不是每一个人都用你带有有色眼镜看人的。你今天所作的一切,他日必有报应。”之桃蹙额看着她。这张脸令她作呕。
“报应?”她笑得更凶了,似乎之桃又说了个让人捧腹的笑话,“你怎么还那么天真啊。我教了你这么多做人的道理,你难道一句也没有记在心上?”
“你这谬论留着自己消化吧,我无福消受。”她眉尖若蹙,语气也逐渐厌烦起来。
“你把乐祺幸当朋友,那么她呢?在她的心里是不是将你视为好朋友,好姐妹呢?”苏依敛起笑意走到她的面前。“你今天之所以沦落到这种地步,一大半也是你的好姐妹造成的。她才是真正的罪人。”
“你不要挑拨我跟祺幸之间的感情。当初分明是你自己跌下楼梯的,却还要诬赖我推你下楼。你居心叵测,别以为能瞒天过海,早晚我会找到证据,证明我自己是清白的。”
“你怎么证明清白也没有用了。”苏依将嘴一撇,“炎彬只会相信我的话,而你他早认定你是杀害他孩子的凶手了。”董炎彬在门口突然有一种想要逃离的感觉。原来他真的是冤枉了之桃。乐祺幸说的对,之桃不是那种人,她做不出这么龌龊的事来。他蓦地一把将捌在胸口的礼花扯下来,想往地上狠命地掼去,但一想到外面喧嚣齐天,宾客满座,还有他的父母,所有人都在翘首盼望着他们。他将礼花揉了一揉,塞进衣兜里,像噇得烂醉的人一样,趔趔趄趄地走掉了。
苏依将门訇然打开,高仰起头,趾高气扬地走掉了,全然没有想到她的新婚之夜竟以一种她异想不到的方式度过。
苏依换了身紫色的礼服回到宴会现场,见董炎彬怔忡的样子,便走过去将手臂搀入他的臂弯里。
董炎彬睨了她一眼,那眼色有说不出的诡异。苏依从未见他这种目光,但是没容她多想,却被伴娘拉走了。
直到整个筵席结束,董炎彬从头到尾都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也没有看过她一眼。
苏依从酒店化妆室换完便服跑回到大厅里,却见疏疏落落的几个服务员在收拾桌上的食物残骸。
“咦,董先生呢?”她问一个酒店主管。
“喔,董先生好像走了。”
“什么?”她急得眼睛都直了。
她只得自己驾车回家去。她的新房也是设在她自己的那幢别墅里。
她噔噔噔地跑上楼,将卧室的门訇訇推开,床上的红色喜被铺得齐整。一点挪动的迹象也没有。
她又将二楼全部的房门都一一打开,最后在客房的床上找到了董炎彬。
“你怎么不等我,自己就回来了?”她略带愠怒地对窝在被子里把自己盖得没头没脑的董炎彬说道。
被子只是像蛇般柔软的身子蠕动了一下,便恢复了平静。
她摒住气息,为的是不让自己的火气上来。
“为什么不说话?”末了,她含怒地叫道。
死一般的寂静。
她狠命地扯了一扯他的被子,却被他用手脚紧紧地压住。她气得一手推颡在弓起的被子上。
他蓦地将被子拉开,露出死灰一般的脸,口气凝重地说:“我很累,想睡觉。你能不能出去?”
她面露咈然之色:“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是我们的结婚之日,你居然一个人睡在客房里。你安的是什么居心?”
他抬起眼,望着她脸上还是带着喜宴上的那个妆容,身上的衣服却是自己的寻常衣裳,显得突兀极了。
“炎彬只会相信我的话,而你他早认定你是杀害他孩子的凶手了。”
她说的这一句话牢牢地铭刻在他的心中。
他低着眼皮,面如土色。
她睁大了眼眸望着他。
他腾地抱起自己的被褥跟枕头,抬起脚往外走,走到新房里,门上贴着的那个囍字怵目惹眼,他唰地一把撕下来,丢在地板上踩着走过去,到床边将怀中的枕头被褥一骨碌地抛在床上,自己随即便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