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
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楚国皇宫上头,乌鸦低低的飞着,凄鸣哀婉,无树可栖,无家可归。
太白扶着阿曼,太白突然笑了起来,唱着歌谣,含着泪,低着声音:
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乎县圃;欲少留此灵琐兮,日忽忽其将暮;
吾令羲和弭节兮,望崦嵫而勿迫;路曼曼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两个人的影子在月光下拉的越来越长,走向远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也已经泪流满面了——啊,不对,我只是飘着的,流不出眼泪来。
可是,我的心里还是难过的很,就像有人用剑狠狠在我心头刺了一刀又一刀,我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我的血流啊流,流成一条小河。
我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我想哭,眼泪早已干涸。
我只是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太白曾经和我说过,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如今看来,爱而不能,爱而不得,爱而有缺,竟是比别离更加让人扼腕。
我跟着阿曼和太白,他们互相搀扶着,走过黎明,走过黄昏;走过宫宇,走过乡村;走过大漠,走过楚国。
我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回来了。
太白趴在安无的床头,从梦中醒来。
太白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就去寻找阿曼,看见阿曼正提着一桶水,从楼下走来。
看见阿曼,太白的嗓子突然哽咽了起来。
“阿曼——我——”
阿曼笑了,“你可总算是醒了。外面怕是要日上三竿了。”
“阿曼,我刚刚梦见你了。”
阿曼帮太白将洗脸水放好,整整齐齐的铺上毛巾,一边忙着一边道,“不是能整天看到我吗,怎么会又梦到的。”
“昨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梦到了那天,我们在楚国皇宫的最后一晚。”太白的脸上沾着水渍,欲言又止,怕是提起阿曼的伤心往事。
“安无还没醒么。”
“还未。”太白皱了皱眉头,“不就是三生三世的梦么,这都过了两天了。”
“安无应该还在梦里,你别太着急。”阿曼安慰道,“她会醒来的。”
“小无儿睡得这么久,等她醒来,又要闹腾了,”太白将脸上的水渍擦干,“阿曼,那个叫做青城的坏丫头呢?”
“关在楼下的房间里,许是睡着。”阿曼笑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我用安无的腾蛇将她的手脚严严实实的覆住了,她使不了坏的。“
阿曼和太白正说着,薛十五的声音就直直的传来,“太白兄弟,阿曼兄弟,可曾吃食?”
太白开了门,见一脸横肉的薛十五左手提着一吊子猪肉,右手拎着一缸子酒,“我刚醒,肚子还正咕噜咕噜叫呢,薛兄弟就送来美食了,你莫不是在我肚里的小虫儿?”
薛十五道,“太白兄弟客气了。我薛十五这条性命都是你们救得,送些吃食来,又算些什么?”
阿曼道,“有劳了。”
“不碍事,不碍事。”薛十五腆着脸进了房门,道,“安无妹子还没醒来么?”
“她中了黄粱草的毒,还得再睡会。”太白撕了一块肉,不管不顾的往自己嘴里塞,“我说阿曼你赶快过来,让薛兄弟和你我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才是快意人生。”
阿曼将黄粱草放在鼻尖轻嗅,眉头深皱,“太白,我总觉得,这黄粱草,有些不妥。”
“就算有天大的不妥,哪能和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哎呀,你快来嘛。”太白招呼着。
“这放入玉枕的黄粱草,味似甘草,的确能够掩人耳目,不让人轻易发觉,”阿曼道,“只是,这里头,怕是不仅仅有黄粱草。”
“除了黄粱草,那还有什么?”太白的声音有些慌张,他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闻到了,离魂草的味道。”
太白喝着酒的碗停了下来,“离魂草,离魂草,呵,那个叫做青城的小妮子,好生残忍的手段。”
薛十五问道,“太白兄弟,刚刚我就想问,那黄粱草,离魂草是些什么东西。”
太白娓娓道,“那黄粱草生长在东海之畔,本身有一股鱼腥味,但若是放在玉枕中,便会消了这鱼腥味,多分甘草甘冽的气息。黄粱草素有一枕黄粱,大梦三生,长醉不醒的毒性。若是只是黄粱草,睡一觉,做完三生三世的梦,便也会醒来了。可黄粱草一旦放到玉枕里,毒性增强,中毒者会沉醉梦中,如若不是靠自身的意志,那是根本醒不过来的。”
“那离魂草又是怎么个回事?”
“那更加严重了。”太白皱着眉头,咬牙切齿,“离魂草长在深山魔窟里头,其作用就是离魂:人魂分离,灵魄飘荡,进无人之境,入无人之梦。这样,小无儿就会进到别人的梦境里头,那就更难走出来了。”
阿曼道,“我本以为那小妮子只是抢了我们的钱财才让我们昏睡,可没想到她根本就没打算让我们醒来!”
“那可不,我们昏睡了,醒不来了,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空气中突然陷入安静里,谁都不发一言。
风从窗外吹来,吹得太白青丝乱飞,衣角乱动。
薛十五将酒坛抱起,给太白斟了满满一壶酒,打破了这份沉默,“若是如此,在下倒有一个主意。只是不知道是否合适。”
“十五兄弟有何妙计,尽管说来便是。”
薛十五道,“那不如我们让一人沉睡,创造一个梦境来,这样安无妹子进到你们的梦境里头,再由你们唤醒她,岂不是很好?”
太白抚掌二笑,“妙计妙计,没想到那小妮子用了离魂草,倒让我们有机可乘了。十五兄弟,再去取十坛最烈的酒来,待我喝醉了,去梦里找小无儿去。”
薛十五嘿嘿一笑,出去转了一圈,待到再回来时,手上依然多了两坛子酒,薛十五道,“剩下的酒我让兄弟们待会送来。二十年的原浆,保准你喝了酒醉。”
太白不管不顾,拿起一坛子酒就往嘴里灌。酒水顺着他的嘴流下,霎时间,小小的房间里,酒香四溢。
扑通一声,太白倒在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