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阿曼后头,浑身脏兮兮的。阿曼问我,你叫什么?
我昂着头,不说一句话。
“嘿,小子,没听见阿曼在问你么?”太白没好气的说道。
我低下头,嗫嚅,“我没有名字,我连父母都没有。”
“呐——”太白一时语噎,我知道他是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是一味的摇着扇子,一脸烦躁的模样。
阿曼走到我的身边,摸过我的头。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黑的让人害怕。
那里,盛着无尽的虚无。
“安无,你就叫安无吧。”阿曼的语气听不清一丝喜悲,“安定一生,了无牵挂。”
我闭上眼睛,我听见太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带我去了镇上最好的客栈,让小二帮我认认真真的搓洗了身子。
待我放下青丝,一脸整齐的出现在他们面前时,我听见太白在阿曼身边耳语:“阿曼,竟是个姑娘。”
“怎么,你后悔了不成?”阿曼道,“还不赶快去买几身姑娘穿的衣服来。”
“不用那样麻烦,跟你们走在一起,或许,穿男子装束更加容易些。”
阿曼说,“女孩子是最美好的东西,得穿最精致的东西。”
于是,我就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女侠客。
和阿曼,太白在一起的日子,并不算安定。可是,我就是愿意和他们在一起。
原先,我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有一天,太白喝醉了酒,迷迷蒙蒙的揽过我和阿曼的肩膀,“阿曼,小无儿,咱三,是兄弟吧。”
阿曼几乎是毫不迟疑的说了句“是”,拿起面前的酒坛喝了起来。
而我,却愣了神。
在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为什么愿意和他们在一起了。
“阿曼,似乎是个女孩子的名字,”有一次,我对阿曼这样说道。
阿曼说,他爱极了一句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所以取了这个曼字。
“是《离骚》里头的吗?我似乎听太白同我说起过。”
太白说,那句诗,是形容他这个美人儿的。语气洋洋自得,了不得的模样。
我不信。
可是阿曼笑的暧昧。
我带着阿曼和太白的只言片语入睡,却又被太白咋咋呼呼的声音吵醒。
可是,我的身子却动不了,就像钉在了床板上。
太白在吵着,“阿曼,小无儿怎么还不醒来?”
我感觉阿曼的气息越来越近,直到我的鼻息,我似乎闻到阿曼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我真是爱极了阿曼身上的味道。
阿曼的语气有些慌张:“不好,她中了黄粱草的毒。”
“一枕黄粱,大梦三生,长醉不醒。”太白的这些话,似乎是咬着嘴唇说出来的,“安无怕是三天后才能醒来了。”
“怕是更加严重。太白,昨天我在房间里听到玉器的声音,你看这里有没有。”
我听见哐当一声巨响,是玉枕砸碎的声音。
我的心抽抽的疼——死太白,这是要赔钱的。
太白将玉枕砸碎,里面露出了几段金色的草,在地上颤颤悠悠的打转儿。
“果真如此。”阿曼道,“黄粱草本身有鱼腥味,但是和玉放在一起,便有了艾草味。怪不得安无躲他不得。”
“幸亏我昨儿个没枕这枕头,不然现在我就跟小无儿一样了。”太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有余悸。
“混了玉冷气的黄粱草,迷幻效果有过之而无不及。若不是靠中毒者的强大的意识,那根本就醒不过来。”
“那小无儿——”
“先把眼下这关过去吧。”
阿曼和太白背对背站着,外头是一群强盗。阿曼定了定神,大场面他也见得多了,无非是要激战一场。
“是江湖里哪位兄弟?”
门关着,但阿曼知道,楼下,是一群长着獠牙想要吃了他们的人。
可是,阿曼并不知道这群人是谁。
楼下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震得楼梯都晃了三晃。楼下传来粗犷的男声,粗厚的像是一口几百年没有擦拭灰尘的钟:
“我问你,马厩里那匹马,可是你们的?”
阿曼没有迟疑,“是。”
“可是你们抢来的?”
“是。”
“敢作敢当,倒也不失为一条汉子。”楼下的男声里尽含暴戾之气,“既然如此,楼上的兄弟,就且下来一聚吧。”
阿曼听闻这话,提着刀,开了门,走下了楼梯。太白拦他不得,也跟在阿曼后头。
那男人生得五大三粗,约有六尺多吧。他浑身蛮肉,愣是有一身盔甲也遮不住,就那样直愣愣的露了出来。一群小厮在后头畏畏缩缩的跟着,太白定睛一看,可不是昨儿个在驿站外的那群人吗。
男人手拿着一把大砍刀,威武十足的吼道:
“在下襄阳薛十五,做的是跑马儿的行当。”
见阿曼和太白没有反应,又继续说:
“你抢了我兄弟的马,盗了他们的钱财,还迷昏了他们,这笔账,无论如何是要算一算的。”
“原来是阁下的兄弟。”阿曼拱手做了一揖,“失礼了。”
“有何失礼的。明明是他们喝了酒不给钱,我们垫付了酒钱,又取回了酒钱,倒也成我们的不是了?”
太白嚷嚷,眼睛不住的瞄向男人后头的那群人。薛十五狐疑的看了看后头的兄弟,只见他们缩着脑袋,一副想往后躲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薛十五大骂了一声狗杂种,将手中的刀恶狠狠的砸到地上。只消得一声巨响,那刀半截子已经没入了地下。
“这么着,钱财我们可以不要,迷昏我兄弟的事我也可以不计,只是那匹白马儿,我得帮我兄弟讨了来。”
薛十五后头一个跟班凑上前来,“薛哥,不是这么个理——”
薛十五怒吼,硬生生的把那跟班摔了个踉跄,“怎么着,欠钱不还还有道理了你们。”
一群人将那跟班扶起,薛十五恭恭敬敬的向阿曼鞠了一躬,道,“我这群兄弟不懂事,还望两位不要介意,快快归还马儿才是。”
阿曼对着太白,漫不经心,“太白,去后院将那马儿牵来吧,还给这位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