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灼伤在乔治的一只脚上留下了永久的疤痕,并从此留下了他对强光轻度过敏的毛病。毫无疑问,这次经历也给他的心理造成了很大的创伤。事实上,阿玛尼的童年生活有时也极富戏剧性。在最近一次采访中,他回想起自己的“初恋”:
“她是一个有些男孩子气的小女孩,橄榄色的皮肤,一双充满着异国情调的大眼睛。那时她9岁,我12岁。她十分可爱,我记得那时自己甚至已经为我们未来的家设计好了家具。可是有一天,当她骑着自行车走在公路上的时候,一辆拖着挂车的卡车从身后突然驶来。这时,正要向道路中间转向的她,一下被驶过的挂车碾到了下面……直到如今,我仍然清楚地记得她那张漂亮的脸蛋。”
或许是由于那次可怕的意外,阿玛尼宁愿静静地倾听,而不愿坦率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总是充当旁观者的角色,胆小而且内向,敏锐地感受周围发生的一切。同时,他又是一个不安于现状、不轻易满足的人,总在不断地寻找新事物,包括罕见的花格衬衫还有特殊的服装褶皱。多年以后,这些优秀品质仍是他性格中举足轻重的部分,成为乔治复杂性格的主要特点。他有着超强的学习能力,永不满足于已经取得的成绩,总有着一个接一个追求的目标。
田园美景的回忆
阿玛尼11岁时,二战结束了,性格孤僻的父亲因曾为法西斯政府效力而被判入狱8个月。阿玛尼回忆道:
“那个钢铁围栏总是能浮现在我眼前,我的父亲与其他囚犯一块儿被关押在里面。我记得父亲不停地流泪,他的无奈与耻辱都写在了脸上。我们通常在周日去看望他,但是我们很难听清楚他说的话,因为环境很嘈杂,很多名囚犯和亲属的对话经常混杂在一起。然后,我们会默然地沿着墙壁步行回家,好像我们也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一样。这些都是整个家庭难以磨灭的伤痕。我仍然清楚地记得自己是那样的不知所措。那时我才11岁,根本不懂什么是政治,只是觉得把爸爸关在监狱里似乎是不公平的。同样不公平的是,我们这些孩子也陷入其中,深受折磨。我仍然记得当我们从监狱步行回家时感受到的不安、罪恶以及耻辱。”
“这是一个悲剧,是一个比我们全家人以前所经受过的苦难更大的悲剧。当我们跟着母亲步行回家时,大家都非常伤感。但是,我和哥哥都知道,剧院里此时正播放着我们当时最期待的电影,我愿意放弃一切,恨不得马上就跑去剧院。也许因为我刚刚经历悲痛、需要借助这部电影来逃避现实吧。我和哥哥并排走着,我低着头看着旁边的他,希望他能够开口向母亲提出看场电影的要求。但是,我们又不能这样做,不敢告诉母亲我们是多么迫切地想去看电影,我们甚至觉得只要有这种想法就好像是对长辈的大不敬。”
2002年,在接受一名意大利记者的采访时,对于记者关于阿玛尼父亲是否是纳粹的提问,他回答说,当时几乎人人都是纳粹,但他父亲可能为此付出了比其他人更大的代价。
他还补充说,庞大的纳粹集团不仅仅给予成年人以归属感,就连儿童也一并被洗脑了。“在那期间,每个人都认为自己能够在履行民族使命中发挥重要作用。后来才发现,我们这个想法是错的,但这种民族使命感依然存在。即使在今天,我依然深爱着过去的意大利。而今天的意大利,政治主张中缺乏真诚,丝毫不令人敬佩。”
度过了牢狱生活的父亲在米兰找到了工作,在那里的一家轮船公司做会计。大约就在这个时期,乔治的母亲成为家中的核心人物。在爸爸离开家去工作的一周里,全家人都深感痛苦,但即使在最困难的时候,妈妈也要设法让孩子们过上愉快的生活。
在当时恶劣的社会环境影响下,极端思想很严重,她的专注和自强不息对于应对这种思想至关重要——“母亲从来没有让我们感到自己很贫穷,感到我们身处在社会底层,她总是让我们感到很开心。她是一位伟大的母亲,从来不压制我的想法和行为。在我们偶尔犯错的时候,她便用沉默来代替喋喋不休的教导。母亲非常美丽,她为着家庭、为着孩子全身心地去奋斗。这是母亲给我上过的非常重要的一课。”
她要求严格,从不溺爱孩子,而鼓励孩子们在个人品行和事业发展上不断进步。她用旧降落伞和军装改成衣服给孩子们穿。阿玛尼说:
“母亲用卡其布为我们裁制运动衫和短裤。尽管这种面料在当时被认为是殖民地居民的‘专利’,但经过母亲裁剪之后,我们的穿着看上去并不比那些富裕的小朋友差。我之所以钟情低调、庄重而朴素的服装,也许是因为潜意识中保存着那份童年的记忆——尽管我们出生在贫穷的家庭,母亲却总是能把我们打扮得很体面地去上学”。
阿玛尼早年对制服的迷恋也对他多年后的设计理念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不管怎样,我觉得身穿母亲亲手缝的衣服很优雅。因为它配有板正的白色镶边和醒目的黑色M图案。我不喜欢制服,因为它既单调又缺乏个性。”
阿玛尼众所周知的设计才能可能遗传自母亲,母亲本人就相当善于利用一切事物,并将最简单的东西变得与众不同。在他的童年记忆中,坚强的母亲总是为他安排好了日常的点滴生活。
“我记得那可能是唯一的一次家庭外出旅行。我们开着父亲朋友的车,这是一辆装饰着皮革和闪亮金属的30年代的旧车。我们把车停在湖畔,品尝菜肉馅煎蛋饼。宽广的天空、淡蓝的湖水,菜肉馅煎蛋饼和皮革饰物散发出阵阵香气……”
后来,阿玛尼升入了中学,当时,妹妹罗萨娜·阿玛尼在一所教会学校里就读。乔治要常常照顾妹妹。兄妹的亲密关系要追溯到他们曾经共度的难忘时光:骑车从皮亚琴察到附近的河边远足;一起用树枝搭建小屋,一起玩沙,有时,一起在河边打橄榄球。时至今日,他们仍然对母亲让兄妹二人和谐相处的良苦用心而感激不已。特雷比亚河①也因此成为了孩子们珍贵的回忆。即使战争时期全家被迫疏散到皮亚琴察附近的乡下,宁静的山水仍给予他们的童年生活以田园美景的回忆。
①Trebbia,意大利北部一条河流,是波河的四条支流之一。
青葱岁月里的军旅生涯
20世纪40年代末,乔治一家终于在米兰团聚了。
“我们开始了新的生活。在米兰,富人、中产阶级、贫民分别住在不同的地方。那是我们一家最艰难的时期。我父母正在努力重建战后的体面生活。在米兰这样的大城市,生活是艰难的,这完全不同于小镇的平静生活。在这里,我学到了很多知识,渐渐成长为一个青年。我们居住在一个老城区。这是我父亲工作的地方。市中心和郊区的分界十分明显。在郊区,只能看到过时的电影。市中心是一小部分精英阶层服务的。周六下午,郊区大多数人是不会到市中心去的,他们都会呆在自己的社区里消遣,这就是我居住的地方。”
乔治·阿玛尼年轻时代所生活的世界与现在大相径庭。他和朋友们共度周日,享受公园和摄影带来的快乐。乔治·阿玛尼说:“我们不住在米兰的富人区,实际上,我们生活在城市贫民区。社区很小,但在这里我们有自己的朋友。这里有足球场,还有社区影院。因为没有足够的钱去米兰市中心,我们只能在社区里看电影。当家长外出时,我们就带上威士忌或录音机去朋友家玩,那是我们最早的浪漫生活。”对于孩子们来说,这一切是新鲜的。阿玛尼接着说:“我总是穿哥哥淘汰下来的旧衣服,因为我们没钱买新衣服。我知道父母很辛苦,我也为家里的贫困忧心忡忡。”但是,这些丝毫没有使乔治自卑,他同学之间的社会差距也没有激起任何的嫉妒心和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