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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苦等

天神带着十三颗水晶头骨离去后,天狼便抑郁而终了。不过,他愤怒的灵魂并没有从此消亡,传说后来,他便日复一日地游荡在冥河岸边,等待着死亡之神百年难得一次的转身,他就会抓住这个时机,跳入冥河,重新转世到人间,伺机报复天神。而他报复的手段就是穷命地追寻水晶头骨的下落,只为将其毁灭殆尽。因为众生对于天神的崇敬与铭记也将随着水晶头骨的毁灭而消亡,这正是天神最不能忍受的!要知道,千万年前,伊察姆纳之所以造人,为的就是由他们来长久地膜拜自己,甚至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作为祭品,献予他,以此来滋养他的万丈光芒,永世普照天地。

讲述到这里,那个声音戛然而止了。

我却觉得余音未了似的,怎么也回不过神儿来,眼下只有一个疑问,在我的耳畔纠缠不休:传说中的水晶头骨真的存在么?

这好像不必问了,跌入梦境之前我不是已在密室里看到了么?可是还有一件事解释不通呀:我被那个超凡的神秘力量引渡到这里,难道只为了听一个荒诞不经的传说?

就像它说的,传说是无从去追究的,自然也无法考证。

而它又与我前来寻找的水晶头骨有着什么直接的关联么?

那天狼转世的可怕预言也是真的么?

如此说来,我岂不是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平添了一个强劲又疯狂的对手?

想要保护水晶头骨,首先就要战胜他!

但他真的存在么?

还是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传说而已?

就在我倍感焦虑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在近前的光墙上响起了:……神之风采所要向你讲述的天狼的传说已经告一段落。它是万事之由,也是十三段警世寓言的起始。收服了全部的水晶头骨,你才能完整地知晓这段寓言的内容。随后,等待着你的是一番引渡,就像之前你被神的风采从现实引渡到梦境一样,最终你也将被它的神力从生引渡到死,以至于永恒……

听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了,厉声反驳道:……不,我不要死!虽然我也知道,玛雅的宗教就是如何完成生之必然的深刻教诲……而生的必然也正是……死!作为玛雅人,我不应该畏惧死亡,可我之所以来到这世上,生了这一回,正是为了尽数收服水晶头骨,然后尽我的守护之职,直到我又寻到了一位可以委托的神圣的使者。所以说,我不能死!我若是死了,又有谁来守护圣物?

愚蠢的世人呀!你怎么还不明白?圣物是无需守护的!世事轮回千万年,沧海桑田覆灭了多少次?圣物不依然安然无恙么?

那众神为何造物,又为何造我?

是呀,为何?记载他的功德不过是后世人的托词而已。因为真相他们并不明了。

谁又明了?

一切留待虔诚忘我之人来揭示。

不是我么?难道养父告诉我的……

任何人都可能揭示真相,只要神的风采能够照入他的内心。而你首先要记住,存留在水晶之中的,是一个鲜活的灵魂,他所要为你讲述的,不过是世间最平凡的真理。

我恍然大悟了:……水晶头骨之所以沉睡不醒,是因为还无人能将它唤醒。而它醒来后便不再是一颗冰冷的头骨,它有灵魂,有独属于它的声音,它将为我们讲述一切……而头骨一旦醒来便不再是什么珍宝,它只是一个无所不知的灵魂,它要赋予我们的是最为透彻的启示……对么?

我感到那声音在会心微笑,虽然我看不到。而我也终于认定了,这个娓娓动听的空灵之声正是水晶头骨的声音!

抬起头来吧,我的公主。

那一刻,我只看到光墙猛然一亮,等这片刺眼的白光散尽之后,我便在那上面看到了一番神奇、壮美的景象:成千上万的古玛雅人,身着艳丽夺目的朝圣服,跪立在一片苍茫的云海之上,向着高悬于穹宇之中的十三颗放射着奇光异彩的圣物顶礼膜拜,那正是传说中的水晶头骨。

在天鹅绒般的浮云的衬托下,这些来自于洪荒彼岸的圣物愈发显得神圣、灵异,它们的晶莹剔透、造型优美自不必说,悬在最高处的那一颗的外形尤为炫美,引人注目,它好像把天宇中的光彩都聚入了自己的体内,再均匀地普照到每一个朝圣者的身上,仿佛每个人都在接受着它宽广无边的抚爱,继而将引渡着这些纯洁的灵魂随它一同远去,步入天堂。

它真的开始渐渐远去了,升入极乐的飘渺境界,另十二颗圣物围绕在四周,随着它的飞升,缓缓隐进了天鹅绒般的浮云深处。

之后,光墙上的一切便化为了一片浮动的涟滟光影……

浮光掠影仿佛随风飘散了,转眼间消逝干净。

说不清那一刻自己究竟感到了什么,只觉得周身一阵砭骨的寒冷,猛然睁开眼,看到的却是一片幽暗,也不知在哪里,虚空中有一丝烟气似的光晕在游移,我想伸手去抓,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手指抽动了一下,才感到了积蓄在手掌里的寒气。

这时,我也觉出了身下的坚硬,原来自己一直仰躺在冰冷的石砖上。

朦胧的意识也终于清醒了,回想起之前迷幻的梦境,以及梦中那个空灵的声音,它向我娓娓道来了那么多往事,却让我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弄不清它到底想对我说什么……

也许它只是想暗示我……

可又在暗示些什么呢?

石砖冰得人直打冷颤,不见天日的密室里,积满了年久的埃尘和悲凉的空寂气氛。

我受不住了,勉强撑持着坐起身,却摇摇晃晃的,脑子里又塞满了乱糟糟的思绪,沉得我抬不动,就像个喝醉了的酒徒,醒来后才感到了酒精的折磨。

可半空中那片游云似的幽光却愈发迷乱了,也在强烈地引诱着我。

是的,好像它就是为了诱惑我而迷乱地闪烁不休的。

我终于克制住了可怕的昏沉,缓慢抬起头,当我再一次面对那颗通体透明的头骨时,目光却穿透了水晶的肌骨,仿佛灵魂穿越了生与死的终界线,并在另一端找到了归宿。

在那一刻,我似乎彻悟了,但究竟悟到了什么,却无法在心底里呈现出来。

我只是坐在那儿,仅隔着半步之遥,痴痴地望着水晶头骨中恣意闪耀的幽蓝光芒,好半天都动弹不得,也许那正是传说中神的风采。

我也清楚,现在只需伸出手,捧起这件圣物,它就是我的了。

为了这一捧,我已经历了那么多险恶,我甚至已感到了水晶头骨对于我的默许。

它不是已经在十三重天之上向我昭示了一切,并点化了我么?

还有什么是我不曾为它做的?

是时候了,伸出手吧,艾蔻,你只需把手放上去,再稳稳地捧起来,便大功告成了……

从此,你就是这片土地上名副其实的君主了,所有红皮肤的民众都将听从你的号令,世间最名贵、最神奇的珍宝也归入了你的名下……

当时我不知是怎么了,就是使不出一点力气,更不想动,只能那么呆坐着,像是在静待着什么……

我并不是被水晶圣物再一次催眠了,我也清楚,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它不会再向我显示神力了。

我就是那么确定,就像我对它无所不知似的,它也是需要休息的,而方才的一番引渡,梦境中的巡游,已经让它精疲力竭了。

时间在点滴不漏地流逝着,我在这里担搁得太久了。

外面的族人怕是早就等急了。我扪心自问:将圣物重现于天日之后,我真有十足的把握唤醒它么?

可以说,一点也没有。一想到这些,我就心慌得难以自持。

而族人们最为期望的,不仅是目睹圣物的风采,他们更想听到的是从这副透明骨感的嘴巴里发出的昭示天地的箴言。

但我很可能要让他们失望了。

圣物虽然在闪耀着,这幽蓝的光芒也正是族人们魂牵梦绕已久的圣迹,可它已经决定了深缄其口,就没有人再能使它打破沉默了。

那会儿,我竟有种恨不能放声一笑的冲动,胸脯猛烈地抽搐了几下,却没有挤压出一膛悲愤来。

我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在恼怒些什么。

要不是洋三人那诡异的嗓声不期然地在我的身后响起,我很可能就要扑上去,抱起头骨,将到狠掷到地上去了!

它到底还要让我们苦等多久?

千万年来它的沉默让世人承受了多少磨难与绝望?

又有多少人为了唤醒它而不幸惨死?

难道天神当初缔造它只是为了让人类蒙受苦难?

那我还不如现在就毁了它,免得再有更多的无辜之人为它而遭遇不测!

世人都说,水晶头骨是最难抗拒的诱惑,再坚强的意志都将被它的光芒摧毁;世人又说,它是万恶之源,因为它将人类的欲望激发到了极点,以至于许多人因它而毁灭了自己……你说呢,我的公主?在你看来,它究竟是诱惑呢,还是邪恶?

我无语,我甚至转不过头去,看一眼洋三人。

不过,我也想象得出他此时的样子,站在密室入口处的他,仍是无比阴郁的,拖地长袍遮住了他的身躯,也天衣无缝地掩盖了隐藏在他身上的传奇般久远的真相。

只要想一想亚特兰蒂斯这个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沉湮之国的名字,还有柏兰图对于它的逼真描述和无限向往,就足以让那副枯骨般的身躯焕发出一股诱人的神秘气息了。

而由一位如此奇妙的人儿将我引领到这里来,寻找灵异的珍宝,真可谓是一种不可奢求的荣幸。

我很想对他说些什么,更何况我正有满心的话儿,无奈自己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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