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座矮钟塔,一群小土丘,一片荒漠地,这就是鸽子山给人的第一印象。远远看去,古旧的遗址,沧桑破败如老人脸上的褶皱。鸽子山是荒凉的,荒凉到方圆几里没有生活的人家,荒凉到生长于斯的植物高不过一尺,荒凉到伫立良久不见天空有一丝鸟的痕迹。然而就是这个如此荒凉的地方在1万多年前,实实在在地孕育了人类文明的一次巨大辉煌。
1984年,青铜峡市文物普查队首先发现了鸽子山古文化遗址,从此拉开了我们研究鸽子山遗址的序幕。鸽子山遗址的年代在1.2万至1万年以前,是研究更新世至全新世转型期人类文化与自然环境变化的一处非常有价值的遗址,从鸽子山出土的石器更是反映出其在史前早期文化中的过渡作用,对考古学家、历史学家研究人类早期文明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
鸽子山位于贺兰山东麓,是巍巍贺兰的一个支脉,翻过鸽子山便是著名的腾格里沙漠。鸽子山最为著名的景点之一是一个小的天然泉眼群:矮小的山脊下数十处潺潺细流从一个个天然泉眼中汩汩而出,清新甘洌,全然不同于它所栖身的这片荒原。据资料考证, 贺兰山在西夏时期依然是披青戴绿、水草丰美的;贺兰山其北,扼住西北风的残暴肆虐,其南,来自海上的季风到了贺兰山已是强弩之末,是贺兰山挡住了其继续北进的步伐,并在此积蓄力量,降为甘霖,保一方雨露润泽。可以想见在1万多年前,作为贺兰山一脉的鸽子山也必是丛林茂密、水草肥美的,它不仅孕育了人类古文明的辉煌历史,在历史万余年的风雨变迁中,它依然为这一方百姓带来甘霖。
历史仿佛习惯了这样一个规律:辉煌总是蕴藏在一片毫不起眼的落寞皮囊之下,也只有这样表面晦暗实则厚重的色彩才能涂抹出人类文明最丰富、最撼人心魄的符点。今天的鸽子山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黄色的,一片荒漠是醇厚的昏黄色,鸽子山的植被即使到了夏天也是低矮枯黄的,这里仅有的建筑——几座钟塔更是毫无悬念的黄色。如此没有生气的地方,着实难以与辉煌的人类文明联系在一起。而世人对鸽子山的印象更是寥寥无几,即使知道的也不会选择踏足这块荒蛮之地;笔者曾试图在书籍、网络等处搜寻鸽子山的印记,但所获甚少。鸽子山就这样怀抱着古人类那段并不平静的历史,在现代文明嘈杂的脚步声中沉睡了万年。从鸽子山出土的石器可以推断,早在1万多年前,鸽子山附近就曾经生动地上演着人与自然你死我活的厮杀和搏斗,随处可见的人工石片及石器表明当时的石器制造技术已经相当纯熟。考古发现,鸽子山石器承华北地区旧石器晚期的“小石器”传统,器形及加工方法多种多样。与宁夏水洞沟石器多为就地取材不同,鸽子山石器的原材料多来自数十公里之外,主要为各色细石英岩和细泥岩;以加工方法而论,鸽子山石器较水洞沟更为多样化,特别是一些双面打制的尖状器形体较大,且比之水洞沟尖状器表现出更加规范对称的特点,鸽子山出土的个别石器已具有梃(连接安装柄的部位),大部分石器用料质地都很纯细,以玛瑙、燧石和蛋白石为主,也有水晶,这些细石器的加工方法较为先进,这表明当时的人们不仅注重石器的实用性,更开始追求工具的舒适度和美观度。其中,盘状刮器在中亚地区是旧石器时代晚期的典型器物,其外形与鸽子山的盘状刮器很相像。这反映出它与中亚、西亚的一些遗址文化内涵相互渗透,因而反映出鸽子山在史前早期中西文化中的过渡作用,为探索远古人类的文化传播,人类迁徙提供了有用的证据。
站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想象着1万年前的祖先用双手,徒步从十几甚至几十公里以外的地方搬运着打制石器所需的石材,星夜集合、围追野兽后团坐在浩浩星空下过着“未有火化,食草木之食,鸟兽之肉,饮其血,茹其毛,未有麻丝,衣其羽皮”的生活。想象祖先们在一次电闪雷鸣的毁灭中沿着黄河顺流而下到宁夏平原腹地寻找新的栖身之所……眼前这片荒芜的土地突然就厚实起来,在鸽子山面前,黄河、宁夏平原、西夏王国这些历史的宠儿都显得那么势单力薄。
是谁看着燧人氏钻出中华民族的第一丝星火,是谁看着嫘祖织出第一缕丝绸,是谁看着能工巧匠画出巨擘,铸成精瓷,又是谁看着蹒跚的先人制出吱呀的手推车,推着中华民族跋涉了一千年又一千年。站在鸽子山静静的土地上,人们不禁感叹:你从哪里来,又去向何处?你的眉头如未解的结,你的脚步蹒跚,多少年疾风劲雨而又静静地成长,静静地涤荡,静静地将怀抱中华夏大地上的一切悲欢冷眼旁观,却又热血柔肠。你宛如一只猛兽,狂舞出华夏文明的肤色,又如一位温情的母亲,养育出华夏文明最古老的传说。站在鸽子山绵延的脊背上,咀嚼着1万年的厚重,更觉华夏大地上宋元的清新,大唐的烂漫,魏晋的风骨,以及那五代的拂烟。
文明的青烛在我们的面前燎起一缕缕青烟,熏酸了驻足者的眼睛,让我们更深刻地明白艾青的情怀,“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在文明辉煌的布景里,我们分明能看见中华民族庄重的色调,看见历史车轮滚滚向前,一路凯歌。站在这样的鸽子山中,有谁还会在乎它的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