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新起身上慢慢燥热,醉眼迷离,面对这个心猿已久的女人,如今送上门来,要是放弃那真是太可惜了。她和老公的关系怎样?现在的富裕生活因何而来?他没兴趣扯那么远,即使是被虫咬过的苹果也诱人啊。陈新起只用手轻轻一带她的胳膊,她就势就靠在了他的肩上,又很快滑到了他的怀里。陈新起将兰的头搂到胸口,一边含情脉脉地审视着她的脸,一边动情地爱抚。陈新起发现兰的眉毛很好看,又细又弯,就像画得一样,眼睛也很明亮,水汪汪的。陈新起很快进入兰的真丝锦缎睡衣,触到了她的胸部。那是他二十多年前就想摘的桃子。
此时此刻,陈新起激动得哭的心都有。
也许是酒的作用,激活了他的功能,一切自然而然地进行着。他爬上去了,动作起来。可只有几下就觉得不对劲了,他体会不到方位和刺激后的感觉,只是机械地应付着某件事情。兰则摆弄着姿势和用恰当的叫声,竭力表现着,显得心满意足。
双方终于松弛下来,亮起夜灯。陈新起发现兰的胸部和臀部并不丰满,而是松垮垮的,白天人们看到的,原来是她垫有海绵后的假象。又细又弯的眉毛也是粘上去的。
陈新起不由在心中感叹一声:兰,这个曾为之燃烧过的女人啊……
兰的经历若隐若现地展现眼前——当副县长的公公退休后,兰的丈夫辞去公职到南方打工,三年多以后才隐约听到他的信息:高档小区物业经理,买了车,有两套住房,和小区一个单身白领女士同居。
兰倒也不愠不火,她在旅游局组织晚会,外出郊游时,阴差阳错地认识了一个在大学就读的男生。之后经常到学校驻地看他,他也时常请假过来看她,男生跟兰玩疯了,学习成绩不断下滑。后来男生的家长听说了,一状告到兰的单位,说她道德败坏,勾引在校男孩。兰只好离开单位,做起了服装生意。她走苏杭、下广州,做了几单生意后,便发现了挣钱的秘密。于是,她把棉花等原材料运往南方,又将成批的衣服运回北方,三年多下来,竟赚了几十万。后来兰认识了一个法国服装商人,两人联手做国际贸易,做成几笔生意后,兰觉得他靠谱,就把钱都投进去了,不到一年她便握有百万之巨。这时,兰又突发奇想,要去法国玩一趟,顺便做做生意。坐在奔向另一半球的飞机上,兰想着自己的人生既美妙又顺畅,不仅心花怒放起来。可是到了法兰克福的当天晚上,那位法国服装商就蒸发了,兰的百万巨资也鸟一般飞走。返回基县时,兰已身无分文。此时,她懂得了,什么样的人和事她无法把握,什么样的人和事可以在她掌握之中。于是,她便抓住了渠立臣,并在他手下干起了售房经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英姿焕发了。
兰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找到归属了,至于肉身随便放到哪张床上都那么回事。她现在已经现实多了,感到脚下很真实。以往她从未留意脚下的感受,她的心牵着她的躯体都是悬起来的。眼看年纪越来越大,她需要找到一个依靠,平安地把日子过下去,才是人生的最大成功。
正当陈新起从兰的往事中拉回,想吃点什么的时候,他的电话响了,渠立臣打来的,问他在哪里?陈新起看看兰,像是征求她意见。兰接过电话说:“新起和我在一起,想喝粥,你要不要过来?”渠立臣说:“那就算了吧,好多人想找他聚……”话没说完电话就挂断了。
之后,陈新起的心绪就有些乱,他想必须尽快离开这里,省得夜长梦多。当兰问他想吃什么时,陈新起说:“我想回宾馆。”兰显得很出乎意料,但还是说:“我送送你。”
陈新起说:“不用。”
兰说:“要不,另找辆车送你?”
陈新起说:“打出租很方便。”
兰没有再坚持。
陈新起觉得和兰不会再有什么了,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二十多年的情和意,在这个飘雪的下午一笔勾销了。
从兰家的玫瑰园小区出来的时候,雪已经飘飘洒洒地落下了。陈新起在大门口拦了一辆出租钻进去,将门“砰”地一声关上了。车子迎着风雪,向着橘黄色的城内驶去,很快将玫瑰园小区甩在身后。八楼上,那个怀抱宠物狗的女人,凝望着出租车渐行渐远,直至模糊了视线……
在出租车上,陈新起给渠立臣打了电话,说正往新世纪宾馆赶。待他从出租车上下来时,渠立臣已经在宾馆门口的雪地里等他了。
晚上,渠立臣又找了几人陪陈新起吃饭。尽管陈新起见酒就反胃,但还是觉得盛情难却,直喝得现场直播才收场。人们将他抬到“888”房间,把他安顿好以后才离去,此时已过午夜。正当陈新起将无精打采的自己交给深夜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以为是渠立臣。一看来电显示,却是张平安,张平安在电话里的声音非常虚弱。
张平安说:“你可不可以来我家一下?”
陈新起说:“听你家里乱哄哄的,有什么事吗平安?”
张平安仍说:“你能过来一下吗?”
此刻,陈新起的酒劲儿还没有过,身上软绵绵的。他想了一下说:“都这么晚了,有事你就在电话里说行吗?”
张平安沉默着,陈新起又说:“我明天去看你好吧?”
张平安仍没有吭声,过了一阵,传来一串呵喽声,接着电话断了。
九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陈新起从梦中惊醒。
先进来的是渠立臣,后边跟着刘老师。渠立臣急切地说:“张平安没了。”
陈新起立即惊道:“不可能啊,昨晚上我们还通话呢。”
渠立臣说,送张平安回家的出租车司机说的,他还在宾馆门外等着呢。司机说,前天晚上张平安下车时,把我给他的钱放在了座位上,司机返回后清车时才发现。心思张平安忘了,赶上今天早上有活儿去那个方向,司机想给张平安送回去,到他家门口,见人群熙熙攘攘,哭声震天,一打听,才听说张平安昨晚上吊死了。
陈新起说:“前天晚上护士给他检查时还好好的,怎么就自杀了呢?”
渠立臣说,出租司机刚才说了个大概。可能因为钱,听说张平安有十八万块钱,他爹要替他保管,张平安要留给孩子,他爹担心张平安死后媳妇改嫁带走。就为这事,一家人才争执起来的。
陈新起这才想到,上完坟,该去张平安家看看的。
站在一旁的刘老师已经哭出了声,她是来请陈新起吃饭的,碰巧半路遇上渠立臣。她说:“咱们还是最后去送张平安一程吧……”
渠立臣说:“出租车司机还没走,正好他认路,我们就不自己开车了。”
车出宾馆,拐出一个胡同,迎面跑出一条狗,司机一个急刹车,坐在副驾驶位置的刘老师,被重重磕了一下,脑门立时鼓起一个包,几人忙询问怎么样?刘老师捂着脑门,好一会才说:没事。几人齐吁一口长气。
刘老师也叹了一声,说:“这可能是张平安报复我呢。如果当年让他继续读书,他就不会是今天的结果。”
陈新起没想到刘老师也信迷信,忙说:“张平安是个本分善良的人,他不会记恨老师的,再说您也是按规定办的。”
谁知,刘老师却带着哭腔说:“如今就是本分善良的人才吃亏呀……”
原来她有两次分房的机会,都发扬风格让给了别人,最后一次集资建房本来有她一套,在施工期间,学校新调来一位书记,没赶上集资建房,就很来气,便到处反映学校违规建房的问题,使工程一度停建。为了不影响大家的利益,刘老师就把自己的集资房让给了书记。以后,再没有福利房了,商品房又买不起,眼看大儿子都过三十岁了,一家人都为婚房发愁。
过了一会儿,刘老师脑门的包渗出血来,车便拐进了一家诊所,消毒,包扎。陈新起建议渠立臣留下陪刘老师,他一人作代表去吊唁张平安。
分手时,刘老师对陈新起说:“给张平安烧纸时也替我念叨念叨。”陈新起点头应下。
丢下刘老师和渠立臣,车驶向城外。
陈新起在道边小卖部买了烧纸,一路直行。车上,他微闭双眼,翻来覆去想着这两天的情景,非常后悔,责怪自己昨晚再晚也该去一趟张平安家,他听出了张平安的期待和焦急。如果去了,就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后果。
又想到,聚会也不该叫他参加,他的自尊心肯定受到了伤害,要不是心里产生大的反差,也断不会寻短见的。
出租车直接开到张平安家门口。张平安家住的还是他儿时的老宅,破旧低矮。门口围了很多人,都是乡亲,来帮忙的。张平安的尸体停放在一张门板上,身上盖着白床单,头前有一盏长明灯。张平安的父亲和妻子早已哭成泪人,他们已经显得很疲惫了,稍有歇息,就有人前来哭丧,他们便陪着更高的哭声。
陈新起跪在张平安身边,烧着纸钱,想着两人从小在一起玩耍、一起上学的情形,想着他拿到赔款那天的喜悦心情,想着他要为儿子盖房时的兴奋,想着和自己合影时开心的笑容,想着听到张平安的求助,自己冷若冰霜的话语,禁不住悲从心起,放声大哭起来……张平安的亲戚将陈新起扶起,说,听说张平安的钱是你帮助要的,有你这样够情意的朋友,张平安在天之灵也会瞑目的。陈新起的哭声仍然不止,有人上来就劝,说你哭,张平安的家人就得陪着哭,他们的眼泪已经哭干了,身体吃不消。陈新起这才止住哭,立在一旁抽咽。
听了张平安亲戚的抬举,陈新起感到非常惭愧,那可是张平安用命换来的钱哪,当年如果自己想办法,给张平安换个工作,他也不会是今天的结果。陈新起的心顿生无限悲凉,为了张平安,为了家乡,为了众多凄苦的人生。
十
一个急促的短信,将陈新起从悲痛中唤醒:春节过后上班第一天,领导听取新年度工作设想,今晚八点在会议室集中,研究汇报提纲。
满打满算只有三天时间,昼夜加班是跑不了的。陈新起立即拨通了渠立臣的电话,要他赶紧买一张去省城的火车票。因为下大雪高速已经封了,眼下还没有到返程高峰期,火车票应该有保障。
正琢磨着,刘老师打来电话,说:“听说你要走了,还没请你吃饭呢。”陈新起说:“下次吧。”刘老师说:“下次一定给个机会。那啥,我就不送你了,那事就拜托你了。”
刘老师这么快就掌握了自己的行踪,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她仍和渠立臣在一起,甚至还在为儿子的婚房而绞尽脑汁,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陈新起赶到火车站的时候,渠立臣已经持票等候在候车室。看着渠立臣淡淡的表情,想着两天以来有过的一切,都像是他特意安排的。
这样一想,陈新起就觉得有愧于渠立臣。这次聚会,渠立臣跑前跑后,阿谀奉承,低三下四。按说,凭两人的情谊,他大可不必如此挖空心思。
唉!活着,谁容易呢?
渠立臣把陈新起送上火车,将一个茶叶盒递给他,随手又套上一个编织袋,说:“这次来没有照顾好你,知道你什么也不缺,拿盒茶叶喝吧,猴坑的。”陈新起突然想起,兰处的茶叶定是出自渠立臣了。
陈新起接过茶叶,很重,明显与茶叶的份量不符。刚要开口说什么,渠立臣抢先道:“官场上的事都明白,只有不给办事的人才不收礼。”
陈新起听了有些刺痛,他握着渠立臣的手摇晃着,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列车徐徐起动,渠立臣的身影越来越小,很快就和那片城一起消失在风雪中……
车轮滚滚向前,一阵寒冷袭来,陈新起打了一个寒战。相见,不如怀念啊,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