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宁市市郊,良凤山景区。
原本让人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乌云从天边涌动而来,大地被蒙上一层阴影,随后便下起了一场不讨喜的雨,没有想象中的大雨倾盆,千钧而落之后热风转凉,而是细雨延绵不断,银丝斜倾迷蒙了酷暑蒸腾起的热浪,混合纠缠后,就连空气都变得燥热而黏腻。
良凤山盘山公路。
一辆蓝色布加迪威龙以闪电般强势的速度斩断雨幕,轰鸣震彻山林,刚接触到车顶的雨滴瞬间就被狂暴的疾风甩在车后,四散飞扬!下一刻,布加迪在前方急速侧滑,车尾瞬时间作出一个惊险的甩尾动作后,车身摆正,毫不减速的拐过弯道,沿着朝上斜坡呼啸而去!
雨幕合拢几秒后,另一辆毫不示弱的破旧金杯车发动了前所未有的马力,卷席着风雨横冲直撞,路边伸探出来的树干枝叶受空气中的强烈波动而折弯腰。
金杯车以略微拙劣的手段漂移过弯道,车屁股撞烂了防护栏,追赶在布加迪远远的车后,但很明显的是,金杯根本就跟不上布加迪的速度,这是破破烂烂的二手车,即使是拼命踩油门,也不过相当于土狗追袭丛林豹而已。
“小南,你给我好好开车,这车可是租来的!”黄发男子对驾驶座的人大声斥责道,随后打开右侧车窗,风雨马上灌进车厢里面,他顶着风将身体上半部伸出窗外,接连扣动扳机。
可惜准头不够,唯一最接近目标的两次,也是差之毫厘的射在布加迪车轮旁边,在沥青路面迸溅出火花。
没多久,前面的车就消失在黄发男子视线当中……
布加迪后座,衣着华贵的妇人转过头,透过车后窗看了看后面的情况,发现金杯车已经看不到踪影了,她紧绷的肩膀微微松弛了一些,但脸上依然保持着一丝面对突发状况而无法掩饰的紧张,她忧心忡忡转过头,发问道:“在勋,那些人是我们的仇家吗?”
“我也不太清楚,现在别打岔,等到我们脱险后再细说。”安在勋摇了摇头,他西服里面的白色衬衫已经湿透,不知是因为这鬼天气的原因还是因为焦虑所致。
妇人身旁的少年捧着一本《丧钟为谁而鸣》,细细品读,时不时抬起头观看父母的表情,他选择缄默不语,免得让正在开车的父亲分心,毕竟是在这种盘山道上,生出一点疏忽就可能会车毁人亡。
安在勋心中焦急万分,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出过于明显的情绪,他毕竟是家中的顶梁柱,身边的母子二人若是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未必能保持镇定,所以他尽量保持平和的面部表情,可事实上他早就已经心急如火燎了!
早在市区的时候他就发现不对劲,一辆金杯车始终保持着特定的距离跟在后面,随着布加迪的缓急,刻意调整着车速,死死咬在后边。
在这种敏感时期,家族里表面上波澜平静,但暗地里的派系斗争却愈演愈烈,安在勋的话似乎并没有多少威慑力,别人顶多会因为他“家主”的身份而不明目张胆的捣乱,但阳奉阴违也是难以避免的。
而且那些人似乎也不指望暗地里干的勾当能瞒住安在勋,后者自然也心知肚明,双方的眼睛仿佛就隔着一张纸对望着,只要不撤下那障眼法,一切都相安无事,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至少大家相见的时候,表面上依然还可以佯装和气,嘘寒问暖。
至于一张张和熙笑脸中隐藏的含义,有多少是出于真心,安在勋不得而知,但他很清楚的是,其中恐怕有不少人期盼着他早点离开人世,最好是出些什么意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还有些人,则在冷眼旁观,伺机落井下石。
即便是心思慎密的安在勋,当他应付那些面善心狠的族人也只能小心再小心,步步为营,时刻防备着身边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任何时期出现的任何异样,都足以让他把怀疑的目光投向那些蛰伏在自己身边的豺狼饿虎,就比如后面坐在金杯车上的人,很可能就是某位族人派来的。
也许是直系亲属,也许是外戚……都说不定,但具体而言这些并不是安在勋关心的重点,总的来说,在暗中盯着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早一些面对那些人露出的獠牙,未必是件坏事。
毕竟聪明的人都喜欢将自己藏在阴暗的地方,隐忍着,避让着,甚至假意臣服,但什么时候会突然跳出来吃人,这就说不定了……而那些一开始就表露出险恶用心的人,反倒不这么可怕,在安在勋眼中,用蠢货足以形容那一类人。
过早暴露自己的底线,结局通常都是以失败告终,可某些口蜜腹剑,暗中韬光养晦的家伙,却是不得不防……
为了甩掉后面的尾巴,他只能驾车不断兜兜转转,但市区的街道限制了布加迪的车速,因此一直没能达成目的,追踪自己的金杯车也始终保持着匀速跟在后面,安在勋思虑再三后,把车开向南郊,指望能借助高速公路甩掉后面烦人的跟屁虫。
在那种没有多少障碍,几近笔直的高速公路上,跑车占有绝对的优势。
但到了南郊以后,安在勋这才发现,高速公路上一条警戒的横幅挂在路道中间,前方的车堵得像是长龙一般,司机们焦躁的按着喇叭,议论着前方车祸的事情,人群之间时不时掺杂着骂娘的声音。
估计已经堵了有一段时间了,有人已经将脚架在车窗上,烦闷的抽起了烟。
根本就毫无空隙可钻……
他想了想,咬咬牙转向往旁边的岔路开去,那是通往良凤山景区的唯一路径。
之后发生的事,让安在勋心里更加忧虑和愤怒,显而易见的,金杯车里面的人不仅仅只是为了跟踪,而是要动真格的向他下杀手。
良凤山是景区第一高峰,安在勋选择开车上了那条盘山公路,要不是凭着娴熟的车技,可能早就出意外了,饶是如此,面对这样的路况车速也只好适应着减慢,情况甚至比在市区的时候更糟,毕竟这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
安在勋关注着车后视镜的同时,更加小心防备蜿蜒道路可能带来的凶险。
耳边突然听到一些噪音,并且逐渐扩大分贝,安世勋不经意一瞥,看见前方弯道出现一辆重型摩托车,迎面而来,竟然与布加迪因地制宜的车速相比起来毫不逊色。
对方不可能是景区的游客,因为这座景区最高峰因为某个特殊原因,已经多年未曾有人涉足了,但当安在勋判断出来者不善的时候,却为时已晚!
带着头盔的车手顶着漫天大雨,从怀里摸出黑漆漆的短管火器,和布加迪就此一左一右飞驰相交,对方墨绿色护镜里藏着的阴冷目光,在安世勋眼中一闪而过!
下一刻,布加迪右前轮就被击中,爆胎,高速行驶当中的布加迪瞬间失去了方向感,车头一偏,无法避免地往右边的公路防护栏冲去!!
安在勋在一念之间,采用点刹的方式并及时调整车轮方向,减弱了车速,但因为公路并不怎么宽,无处躲避,所以布加迪还是一头撞破了防护栏,导致车体三分之一悬空在外面。
幸好安在勋反应迅速,如果没有踩刹车的话,布加迪绝对会飞跃坠落到山下,结果可想而知,连车带人摔个稀巴烂是肯定的。
在这时候,若是有谁因为恐慌而乱动的话,就会导致车体失衡。
车内,妇人捂住自己嘴巴,在车座上一动也不敢动,只能将惊恐目光投向自己的丈夫。
拿着书本的少年因为没系安全带,在布加迪刹车时,上身朝前倾去,头部撞到前面座椅靠背,他保持着那个动作,轻轻转过头看向母亲,心跳如擂鼓,他知道目前情况意味着什么,毕竟不是小孩子了,十五岁的他,比同龄人聪明得多。
换做普通未成年人碰到这种情况,因为条件反射的原因,十有八九都会选择哭闹,或想办法砸后窗玻璃出去,
“看来这是他们早就计划好的,一开始就是为了把我逼上这条路,一切都是经过策划之后得出的结果,老子陷入了他们的算计之中!该死的!这帮白眼狼!!”
安在勋冷汗直冒,心跳如雷,他即使是在面对外敌围攻时也没有这么惊恐过,毕竟此刻稍有失策,死的不会只有他一个,身边还跟着他的女人和孩子,遇此情况,他不禁在心中恶狠狠的咒骂着。
如果判断正确的话,高速公路上那场导致拥堵的“车祸”也是对方安排的吧。
安在勋冷汗涔涔,他的脑子急速运转着,企图找到办法脱离现在的困境,但时间不等人,当尖锐刺耳的声音在路道上传来的时候,他就心知不妙。
公路上,摩托车胎在沥青路面留下一道圆弧车印,触目惊心,车手干净利落的调整方向,再次向安在勋这边急速驶来!
抬手臂瞄准,点射,弹头破空,朝正前方飞去。
布加迪后窗发出爆裂之声,支离破碎的玻璃瞬间扑入车内!
车手的动作果决并迅速,看到车内鲜血飞溅后,不死心的拧着油门一头撞上布加迪车尾,布加迪车身立即失去平衡,陡然倒向前方坠落下去……
在最后一刻减缓车速,稳当的停在死亡边缘,车手跨下车,摘掉头盔,站在撞破的防护栏旁边,眼看布加迪在空中朝下俯冲,翻旋,不多时便显示在视线当中,坠进半山腰的重重枝叶里面。
不出意外的话,一家三口今日便要在世上除名了。
两分钟后金杯车赶到,黄发男子探出头,他看到摩托车车手便急不可耐的问道:“东里哥,成功了吗?”
“我办事没有失败的理由,好了,撤离吧。”车手面无表情地把摩托车推下山崖,随手抛下一枚金质勋章。他转身,跨步走去,打开车门一头钻了进去。
破金杯倒车,调整车头方向,飞也似的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