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梨随冰裳出了六轴屏风,往右侧而行,拐角后,里面却是豁然开朗,与外堂大小不相上下。
中央有处高台,上面放着张大方桌,足足有两丈见方,占据了内堂中间绝大部分空间。四周围了不少人,神色各异。有的伸手摸着下巴思忖,好似在考虑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有的面带垂涎笑意,似偶然得了巨大财富。
“公子,这里就是下注押号的地方。”冰裳介绍道,“您跟我来。”
两人走上前,冰裳拨开人群,叶棠梨便看到方桌上顺次排开立着十二块寒冰玉牌。玉牌下面是冒着冷气的寒冰,光可鉴人。冰面上凹凸有致,被工匠雕刻成一幅唯美的山水画。十二块玉牌恰若十二座玉峰,立于山水之间,美艳煞人。
“唔,这做工真是精致,堪称一绝!”叶棠梨忍不住脱口称赞。她虽见过无数奇珍异宝,却还从未见过以寒冰养白玉这般奇特的方法。
冰裳伸手指了指上面的玉牌,细心解释:“公子有所不知,这些玉牌是用冷琦所制。”
“冷琦?”
叶棠梨重复一遍,不禁吃惊。玉的种类多样,按照材质可分为三六九等。硬玉以翡翠为代表,软玉以和田玉为代表。
除了这两种之外,传闻中还有一种冷玉。据说是千年寒冰之下挖掘而来,经受了万年寒冻。玉身通体寒冷如冰,且需要用冰石冰镇保存。光色白如莹雪,上品还有雪花纹理。
只是触手太冷,且不能长握,更不宜佩戴,因此冷琦虽然稀有,价格昂贵,却并不为富贵人家所青睐。
加上雕刻过程极其辛苦,工匠需置身于冰窖之中,以纤细的小刀轻轻雕琢,费时费力,所以这种玉只在少数奢华场合,雕刻成物什,做观赏用。
“下面其实是个冰桌。”冰裳微微掀起透明的帘子,指了指桌子道,“公子请看,这整块冰,乃是从昆仑连夜加急运来。”
叶棠梨瞪大眼望过去,微微张嘴。
难怪当初听拓跋珪誉念叨:晋轩最繁华的城市,莫过临安;最美丽的地方,比不上锦川;而最安逸的生活,不如江南六郡。
且看这花魁赛的奢华程度,远不能用一掷千金来形容了。花魁选手还未登场,便给人排山倒海的震撼之感。看着这成乐山庄里的摆设,宛如看到了金山银山堆砌在此。
“公子可在此下注,每一块冷琦所做的玉牌,便是一位姑娘的名字。”冰裳见叶棠梨吃惊的模样,不禁浅笑。
迎来送客,她早已见惯不怪。多少门阀世族富家子弟,第一次看踏入成乐山庄参加花魁赛的时候,也是如她这般惊讶。
她在成乐山庄做事,已经有七八个年头了。记忆中,唯一一个第一次踏入此地却面不改色的,乃是江南首富慕乾川。除了此人,尚未有一人能在这般奢华的景象面前自持。
“公子?”
见到叶棠梨愣在当场,冰裳好心提醒。
叶棠梨回过神来,不禁开口问道:“这里的东西全都如此贵重,就不怕被盗了吗?”
“呵呵,公子的心思,倒是比其他人多了几分。”冰裳巧笑,“只是,整个成乐山庄守卫森严,进来容易,出去可就难了。而且这里摆放的每一样东西,都设置有复杂的机关。一旦移动它们所在的位置,机关便会被触动引发。”
“如此说来,是你们花了重金聘请高手来设置机关和把守山庄咯?”
冰裳收敛笑容,带几分警觉,颔首道:“这些都是我们成乐山庄内部的事情了,公子如此好奇?只是多有不便,恕冰裳不能敞口相告,望公子海涵。”
叶棠梨听后,摆摆手,换上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我哪有心思关心这个,不过是出来玩玩,第一次总是好奇嘛,并无他意,冰裳姑娘莫要见怪才好。”
冰裳微微福了福:“成乐山庄花魁赛的所有物件,都设置于此大厅内了。公子可对冰桌上的冷琦牌子下注,当然,也可先观望。待花魁赛后,再来拍卖玉雕和画像。不过,这些冷琦牌子是不出手的。”
“哦。”叶棠梨点点头,避免她再起疑心,不再多问,走到冰桌前仔细查看十二块冷琦。
每一块上都雕刻着候选花魁的名字,笔迹各异,出自不同人之手。想来是那十二位姑娘的亲笔,大多都显得娟秀。唯独一位,颇有男子豪迈气概,笔法遒劲。她靠近仔细一看,却是颜君璧。
冰裳见她看得起劲,开口赞赏:“这位颜君璧姑娘,是今年新晋的舞姬,却以弹得一手好琴而名扬青竹。”
叶棠梨连连点头:“我听说过她,很不错。我就押她吧,怎么下注?”
见她不经思索,这么快速便决定了,冰裳却劝了句:“公子不再多考虑一下吗?今年桐芙姑娘,可是最被看好的赢家呢。”
“哎,桐芙姑娘好是好,毕竟年岁大了些。再说了,她总是蒙面,不以真面目示人,我连看都看不到,这算什么事?”叶棠梨提高音量,朗声道,“不考虑了,就是颜姑娘。能够弹出如此举世无双琴音的人,我看定非凡品。”
周围不禁有闻声而动的人,抬眼注视她。
“既然公子已经考虑清楚,请随我来。”
冰裳不再多说,领着叶棠梨走到冰桌侧面的木桌边,对面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却是神采奕奕,双目炯炯有神。
“公子,这位是成乐山庄花魁赛的管事。您看,这十二份押宝分别是十二位姑娘的,下面对应的名册,便是下注者的详细信息和注入的银两。”
她说罢,退到一侧。
那老者起身,笑吟吟打量叶棠梨:“公子可是要押颜君璧颜姑娘?”
“正是。”
“好,老夫这就为公子登记。”老者说着,将颜君璧押宝下的花名册取出,执笔写上信息,“公子尊姓大名?”
“叶风。”
“公子所下押注?”
“六万两。”
老者握着毛笔的手抖了抖,滴落墨汁在册子上,不可思议地蹙了蹙眉,抬头望着叶棠梨,又问了一句:“六……万两?”
叶棠梨点头,从怀中掏出通宝钱庄的银票,放在桌上:“六万两。”
她说得云淡风清,仿佛那不过是六两银子罢了。周围却是突然安静,隐约能听到众人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众人皆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打量她。花魁赛至今,还未有一个人会如此冒失地将这么大一笔数目押在一个新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