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去?”叶裴风犹豫道,“可是,你现在的身份。”
“我们偷偷的。”叶棠梨狡黠一笑,“溜出去。”
“溜?”叶裴风带着不同意的眼神望着她。
“拓跋王子的令牌,还在我这儿。”叶棠梨嘿嘿笑了两声,“宫里太闷了,我也想出去透透气。这不快过年了,临安城里多热闹,哪里像这后宫,到处都是勾心斗角。”
她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叶裴风不禁有些心疼,点了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这是,要不要跟皇上他们说?”他忽而又愣愣问了一句,“我暂时还没有告诉师父,正想着,先问问你。”
“是吗?”叶棠梨忽然心头一甜,“这是不是意味着,我在你心中,比你师父重要了?”
“额。”被她这么一问,叶裴风神色有些尴尬,手无足措地动了动嘴,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噗。算了,这种事情,本来也没法儿比。”叶棠梨自顾自地笑了,“就好比,你爹跟你媳妇儿在你心中,哪个更重要一般。”
“这比喻。”叶裴风神色稍微缓和下来,却有几分不悦地嘀咕一句。
叶棠梨凑过去,眨巴眼道:“这比喻很对吧?”
“对了,你刚刚说有什么事?”叶裴风赶紧止住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我。”叶棠梨皱眉,又开始犹豫起来,到底,要不要跟他说呢?
“怎么了?”
“是太子哥哥的事情。”
叶棠梨咬咬牙,还是将听风小筑内,君梓言所说的一切,都告诉了叶裴风。这件事情,若是真的要实施救治,也需要玄夜他们帮忙。凭她一个人,可能连一成成功的机会都没有。
“隐阳虫?”叶裴风蹙了蹙眉,“我好想,听二师叔说起过。应该是阴阳冥师饲养的东西吧?”
“不,不是的。”叶棠梨摇摇头,“其实,那不是阴阳冥师饲养的。阴阳冥师饲养的引魂虫叫瓮影虫,只是两者有一些相似的地方。我也不太清楚,那是什么人饲养的。可这养这种虫子的,一定不是什么好心人。”
瓮影虫能够引魂,对于阴阳冥师来说,相当于一种过渡用的媒介。对人体,没有任何副作用。但这隐阳虫却截然相反,它在人体内,不仅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扰乱人的心智。
“不是?”叶裴风疑惑挑了挑眉,整个北辰山,医术最好的,便要数他的二师叔了。只是见叶棠梨如此肯定,估摸着是中间什么地方有误会吧。
两人又商议了片刻,最好商定妥当。叶棠梨认为,此事不宜拖延,根据之前的状况,估计是琳琅阁和风雨楼之间,发生了内斗。曲玲珑临死之前宁可把这消息告诉叶裴风一个外人,却也不肯告诉风雨楼。足以见得,那月到风来阁内,可能藏着什么对风雨楼不利的秘密。
“不如,我们今夜就偷偷溜出去吧。”末了,叶棠梨一锤定音道,“就这么定了,风师兄,晚上我在西门等你,那边看得比较松,要容易些。”
叶裴点点头:“好。”
两人闲聊了几句,方才各自离开。
假山后的叶萧远皱了皱眉,心中暗暗猜测:想不到他派人搜了这么多年,却忽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临安城!倒应证了那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皇……上?”饶泽雄站在他身后,带着怯懦唤了一句。
“嗯。”叶萧远淡淡应了句,“今夜,朕会派人暗中保护他们的。”
说罢,拂袖离去。
饶泽雄挤眉弄眼地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迷糊:这皇上耳朵倒是真好使,这么远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可他这么说,意思是支持那两个小家伙一起私奔了?
“大雄,你在干什么呢?”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饶泽雄回身望着面带好奇的秦琴,拍了拍胸口,缓过气来。
“我正做好事呢。”饶泽雄幽怨道,“秦师妹你什么时候开始,功夫这么厉害,走路都没声儿了?”
秦琴撇撇嘴:“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
说着,一手打在饶泽雄的肩膀上,力道有些大。饶泽雄吃痛哼了一声,却不敢太过张扬,极力忍住。
“女人不好惹,一定不要惹!”他在心头默默念叨,叮嘱自己,“忍!忍!忍!”
秦琴见他纠结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地抬了抬手:“我刚刚,是不是下手太重了?”
“不重不重,哪有的事?”饶泽雄立刻挤出讨好的笑容道,“秦师妹怎么突然想起来御花园啊?”
“我这不是找你吗?”秦琴嘟囔着嘴,一把又拍在他肩头。
饶泽雄本想巧妙地躲过去,奈何秦琴似乎早就将他心中的想法看穿似的,稳准狠地打在了他那疼痛尚未完全消散的肩膀上,又是一阵痛!
他张了张嘴,生生压抑住了叫声,将疼痛感憋进肚子里去。面部表情扭曲,脸上五官似乎要被拉扯得移位了。
秦琴一见,又是心疼又是着急:“饶师兄,你别急,别害怕,师叔他老人家不会吃人的。别这么痛苦的样子,师叔不在这里。”
“我,我没事。”饶泽雄赶紧收拾好表情,干咳两声,尽量恢复正常。
“没事就好。”秦琴冲着他一笑,“师叔在紫宸殿等你呢。”
“啊?”
刚刚恢复过来的饶泽雄一听到这话,立刻又陷入了面部纠结难看的模样,试探着问一句:“师叔他老人家,找我,有什么事啊?”
秦琴蹙了蹙眉,撇了撇嘴,想了想,摇摇头道:“不知道,可能大概,也许是为了长宁的事情吧。太子殿下从长宁回来之后,好像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知道?”
“我和师叔都看出来了,你难道没发现?”秦琴却是吃了一惊,反问道,“那日黄昏,我们去东宫的时候,你没注意到,太子的脸,很奇怪吗?”
饶泽雄眉头拧了拧,终于露出严肃的神色。回忆起那日东宫的情景,不觉点了点头。是了,旁人不提及,他本以为可能是因为高兴多喝了几杯。秦琴这么一说,他也觉得有些不对了。
“师叔说,太子好像给人下毒了。”秦琴解释道,“可能想找你问这个。”
“哦。”虽然听得秦琴的话,饶泽雄心中踏实了几分,可还是不太乐意。这玄夜真人,那可是出了名的冰山宗主。整个北辰山,他什么人都不怕,唯独害怕这个师叔。虽说自己的爹跟他好歹是同一辈分上的师兄弟,他历来又被北辰的长辈们宠得厉害,可偏生就害怕这玄夜师叔。
且不说其他的,就他那双眼睛,冷起来的时候,足以杀死一群人!
就这一点上来说,那叶师弟,有时候倒与他有些相似。不过叶师弟跟他从小一块儿长大,那感情,自然不可相提并论。因此,即便叶裴风用冷冰冰的眼神想要杀死他的时候,他也会从中看出善意的原谅和妥协。然后抓住这点儿不放,死缠烂打,最后妥协的,一定会是叶裴风。
饶泽雄心中清楚,自家这个叶师弟,从小性子看着冷淡。但实际上,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他从小跟着玄夜师叔,单独住在后山。所以与其他师兄弟们,接触很少。
想想一个小孩子,从小到大整日整日地面对一个老头儿,着实没什么意思,能够开朗活泼才怪了!这玄夜师叔,说好听点,那是北辰宗主,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而且跟叶家皇室,还有什么秘密关系。但说真的,这玄夜师叔,是所有长辈里面,他最不愿意招惹的了。
就那一双眼睛,足以让他在十八层地狱里滚上一圈。
“大雄,你没做错事,就别怕。”秦琴却是信心百倍地给他打起,“玄夜师叔又不会吃人,别担心!再说了,还有我在呢。”
饶泽雄嘴角抽了抽,心中嘀咕:你在有什么用?你是姑娘家,人师叔当然对你怜爱有佳了。这就是男女待遇的差距!若自己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大概师叔就会手下留情了。
想到此处,他也只能无奈望天,谁让他这辈子,已经投胎做了男子了呢?
饶泽雄叹口气,摇摇头,一步一步数着,朝紫宸殿磨蹭着走去。
秦琴大大咧咧地跟在他身后,完全没有发现前面的人万分沉痛的心情。
整整一天,叶棠梨都在忙着整理绛雪轩和鸾凤宫。福宁殿那边也还好,毕竟有茵浓在。她是皇后身边的老人,什么东西要怎么处理,自是一清二楚。
安嫔已经派人陆续将年关置办的东西送到,又画了设计图。每个宫殿的装饰,都按照那设计图上一步步完成。这法子,惠妃本来不同意,觉得有些费神,她提议按照往年一样过,简单一点就好。
可安嫔觉得,这一年来,宫里发生了太多的晦气事,应该好好装潢一下,过个热闹的年。如此冲冲喜,还能把霉运冲走,明年迎接个新的开始。
至于枚淑妃,皇上虽然点名由她牵头做这件事情,但又指派了惠妃和安嫔。如此一来,她便整日跑去了净堂念经,根本不愿意搭理这摊子事。
惠妃觉得他们三人应该好好商量一下,但还没等到她说出这话,安嫔已经从叶萧远那里求得了圣旨:一切就按安嫔的意思办,冲冲喜也是好事。
于是,整个皇宫上下,便开始折腾起来。
叶棠梨的绛雪轩本来是不大,可如今皇后沉睡不醒,她不仅要忙活自己的小偏殿,还得帮着茵浓,装饰鸾凤宫大殿。偏生那安嫔好似故意跟他们过不去,送来的装饰物,又是繁琐又是复杂,那图纸画得跟一锅浆糊似的,看的叶棠梨头晕。
一天下来,棠梨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
入夜不久,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她安抚了秋水几句,让秋水好生照顾伏松,自己偷偷回房,换了套小太监的宫服,便悄悄出来绛雪轩。
估摸着时辰,她加快脚步,匆匆跑到西门。叶裴风已经等在那里了,依旧是一身白衣道袍,看上去越发像玄夜那般仙风道骨起来。
叶棠梨看得有几分痴傻,愣了愣,回过神来又不觉皱了皱眉。这样的他,看起来固然好,可是,北辰山的宗主,历来都是没有妻儿的。
“怎么了?”叶裴风飘然而至,关切问了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你就别去了。”
叶棠梨摇头,莫名地说了一句:“你越发像你师父了。”
“是吗。”叶裴风亦蹙了蹙眉,低声念叨一句,听不出喜怒。
“走吧。”叶棠梨收敛心思,“我们时间不多。”
“嗯。”
两人快速走到西门口,各自拿了令牌,顺利出了宫门。
接近年关,临安城内更是繁荣。即便眼下已经入夜,但宽敞的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最为繁华的碧池街上,还能看到不少年轻人,相约在酒馆吟诗作乐。
走到碧池街中央,叶裴风停了下来。碧池街作为临安文人雅士聚集的地方,是仅次于商业大街汇华街的第二大街道。但是,其地位,却比汇华街更为重要。
每届科考状元,都曾在碧池街上留下过一首诗或者一篇文章。作为风雅之地,其地位,自然比靠银子支撑起来的汇华街更受到人们的重视。
而且这里也是整个临安城的中心所在。碧池街上的皎月楼,楼上的皎月阁,更是整个临安的制高点。站在皎月阁上,可以一览整条碧池街的倩影。
不过皎月楼入夜之后,很少营业。除非,有十分重要的人物包场。传闻中,皎月阁上曾经有人见过天外飞仙月下吹箫的倩影。可惜如今,皎月阁在晚上,已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上去的了。
是以,这个传闻却是越发显得神秘引人起来。
“风师兄,你说,这琳琅阁会选择什么地方藏身呢?”叶棠梨擦了擦额头的汗,仔细问道,“临安城这么大,我们要去哪里找?”
“月到风来。”
叶裴风站在皎月楼下,抬头向上望。顺着皎月楼往上,楼顶尖上,正好能看到一轮明月。
“我们今天的运气,的确很好。”他幽幽说了句。临安的冬日,一般无月。可自从上次冬雷事件后,整个冬季的天气,似乎就有些反常了。
除了下雪还算正常,白日里炽热的阳光,夜间浑圆的月亮,都让众人很是好奇。奇怪的天气越来越多,之前的冬雷事件,反倒不显得那么奇怪了。因此,叶裴卿的事情,也因着这层关系,慢慢被洗清。人们不再盲目地下定结论,奇怪天气的出现,跟什么人失德有什么关系。
“月亮?”叶棠梨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有些疑惑,“你是说,月到风来阁?难道,跟着皎月阁有关?”
“很有可能。”叶裴风点头,一手揽住她的腰,“我们上去看看。”
话音刚落,他便轻功腾起,带着叶棠梨快速顺着房顶攀登,最后对准皎月阁的露台纵身飞去。
叶棠梨双手紧紧抱着他,似乎又回到了那日在御花园内,被他抱着登上观日亭顶端的情景,心中泛起丝丝天意。两只手上的力度,不禁又紧了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