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棠梨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四下黑漆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又瞪了瞪眼睛。发现还是什么都看不见后,伸手四处摸索。
头顶是一根一根冰冷的铁栅栏,旁边躺着几个人,地下是冰冷的石板,连一丝茅草都没有。
她伸手抓住头顶的铁栅栏,翻身想要爬起来。
“棠梨?”黑暗中,忽然传来叶裴风的声音。
“风师兄!”叶棠梨激动地回应,伸手四处摸索寻找,想要知道他在哪里,“你在哪儿,我什么都看不到。”
“我在这儿,你旁边。”叶裴风伸手递过去,握住她的手,起身想要走过去,却发现脚底帮着铁锁,根本走不远。加上两人之间睡着几个人,更是成为直接的阻碍。
“额。”叶棠梨握着他的手,本想摸索着爬过去,却在两步之后,发现脚踝被铁锁牢牢拴住了,“我们,我们被抓起来了?”
她试探着问了一句,印象中,他们好像是在赵家的时候,与那众多小鬼缠斗,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她依稀记得,弥嵩道长似乎认得此人,好像是赵府的总管家。他与孙非亮站在一处,阴森森笑着俯视他们。再然后,她便晕倒了。
“嗯,他们把我们关到了地牢内。”叶裴风点头,肯定地回答道,“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事。”叶棠梨摇摇头,握紧他的手,“他们怎么都还没醒?”
“不知道,可能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吧。我们在赵府内中的毒,似乎有些奇怪。”叶裴风分析道,“当时我只觉得好像有一点淡淡的什么花香,并没有太大的不适。那会儿与那些小鬼缠斗,大概也没太过在意,直到后来停手,才发现似乎有点不对劲。”
叶棠梨蹙眉,仔细回忆《百草散论》里的记载,忍不住问了一句:“风师兄,你还记得闻到的是什么花香吗?”
“有点像,兰花。”叶裴风想了想,肯定道,“对,是兰花,我还以为是院子里的夜兰。”
片刻,他立马意识到有问题了,大冷的冬天,哪里会有什么兰花开?就算赵府家中富裕,但长宁毕竟位于北边,冬季能够存活的植物都不多,更别说什么夜兰了。
“奇怪。”叶棠梨却是并没有在意兰花,而是疑惑道,“我闻到的,好像是棠梨花的香味。”
“怎么会?”叶裴风亦觉得不解,“难道同一种迷药,还会发出不同的味道?可我也没有闻到棠梨花香啊。”
两人讨论片刻,中间突然有一人,打了个喷嚏,翻身爬了起来。
“爷爷?是你吗?你醒了?”叶棠梨听出那人的声音,连连问道。
高故刚刚爬起来,身子还没伸直,头顶就撞上了一双牵着的手。叶棠梨赶紧抽回自己的手,有几分害羞。好在周围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哎哟,上面什么东西?撞到老爷子的头了。”高故只觉头顶有什么东西挡住了自己上升的身体,半蹲着伸手在头顶摸了摸,却是什么都没发现,只得作罢,转而回答叶棠梨,“孙女儿,这是什么地方啊,黑不溜秋的,什么都看不到。刚刚一睁眼,老爷子还以为自己瞎了,吓我一跳。”
“公主!”
这边正说着,对面突然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
“公主?是你吗?公主?你还好吗?”
“是永严。”叶棠梨听出对方的声音,对身边两人解释一句,冲着对面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声回答,“永严,是我,我在这里。”
“你们可算是醒了。”紧接着传来舒格泰关切的声音,“我们都等了一天了。”
“一天?”叶棠梨有些吃惊,怎么会这样?同时中的迷药,醒过来的时间却差这么多。虽说迷药的效力会受到中毒人的内力深浅而有所不同,自己的武功虽然不好,可叶裴风与高故的内力,还是相当不错的。怎么高故却比自己还后苏醒过来?
“额,这里黑漆漆的,我也不太清楚是不是一天。不过他们已经给我们送过一次饭了。”舒格泰赶紧解释道。
“他们?”高故挑眉,“小酒鬼,他们是谁们?送的什么饭啊,有没有酒喝?你这么一说,老爷子我倒是觉得饿了。”
“就是那些把我们抓来的人。”永严插嘴,感觉舒格泰说不清楚,“我是最先醒过来的,前后看到他们送过两次饭。只有每次送饭的时候,这个地牢才会亮灯,稍微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侧面传来石头摩擦地面发出的响声。片刻后,一道光束照了进来。紧接着,周围的火把被顺次点亮,虽然有几分昏暗,但比之前黑漆漆的一片感觉明亮多了。
叶棠梨忍不住抬手挡了挡光线,片刻后眼睛适应过来,方才收回手。再仔细看去,才发现身处一个小牢房中。房内后面一堵石墙,上面钻着钉子,连着铁锁。三颗钉子,三条铁锁,分别拴着他们三个人。
高故正瞪大眼瞧着她,对上她的目光,爽朗一笑。叶棠梨不禁嘴角上弯,看到的却是他身后的叶裴风。
叶裴风神色凝重,目光却分外柔和,带着几分坚毅,看向叶棠梨。
片刻后,叶棠梨收回心神,听到一阵脚步声,从石门传来。放眼望去,整个地牢有诸多像这样的小牢房,一间挨着一间,中间只用铁栏隔开。永严和舒格泰在他们对面,中间是一条宽敞的行道。
她又左右寻觅,却不见觉明和觉悟的身影。
“开饭了!”进来的其中一人,粗着吼了一嗓子,便见他身后有十来个提着木桶的人,往四面三开,顺着牢房的行道,各自往前走。由入口进来,一条主干道延伸,两边密布着小牢房。每一列牢房之间,又有窄一些的行道阻隔开来。整个地牢,像一块四四方方的豆腐,被割裂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那些提着木桶的人,快速分散在各条小行道之内。不久,便有一个穿着盔甲的人,带着面具,提着木桶走到叶棠梨他们的牢房面前。
他先去了永严那边,从木桶内舀了一勺,倒入牢房门口的瓷碗中。接着便听到流水声,是稀粥,里面的米粒清晰可数。他在牢房前顺着走了两步,将四个饭碗依次倒满,便转身朝这边走来。
永严的牢房内,只有他和舒格泰两人,却一共放着四个碗。叶棠梨看着不禁有些奇怪,为何会多出来两碗?难道是一人两碗?她回头看了看自己牢房门口,果然摆着留个碗。
分发稀粥的人提着木桶走过来,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有点像桃花,又有点像米兰,似乎,又好像都不对。叶棠梨侧头仔细打量他,身形一般,微微佝偻着背,因为带着面具,看不出年龄。
他低头弯腰将稀粥倒好,起身时,忍不住看了叶棠梨一眼。叶棠梨心中却是一惊,那银色面具,与无霜戴的,几乎差不多!像!太像!
但只能说像,虽然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叶她总觉得,哪里有点不一样。可那送饭的人,只是匆匆朝她望了一眼,并不过多停留,她没有机会再仔细多看。
“棠梨,怎么了?”叶裴风注意到她脸上神色巨变,关切地低声问一句。
叶棠梨拧了拧眉,尚未开口,便听到中央主行道上站着的那个领头的,大声叮嘱吩咐。
“你们都听好了,明日便是商议大会,若是再不考虑好,这就是你们最后一顿饭了。”那人顿了顿,又接着道,“这地牢机关密布,别想逃出去。该说的,这几****都说了,你们好好考虑。若是想清楚了,明日一早,我便会派人前来统计名单。”
话音刚落,便听到脚步声再次响起,一群人鱼贯而出,看起来训练有素。牢房内,一阵窸窸窣窣的喝粥声,夹带点儿小声的议论。
约莫半盏茶功夫,地牢内的灯光陡然熄灭,整个地牢再次陷入黑暗。叶棠梨勉强喝下了碗稀粥,剩下一碗给了高故。这稀粥倒是比她想象中的好吃,出了太稀,米粒太少,倒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永严,刚刚那人说考虑什么?你知道吗?”她双手抓住铁栏,冲着对面的人询问。
也不知那边关押的是些什么人,他们这里两列牢房,左右皆空,只关押了他们五人。此处距离中央行道有些远,在入口的左手边,靠近左边石壁。而那些犯人,都被关押在中央行道附近,聚集在右边。
“不是很清楚。”永严回答道,“前两日陆续有些人关押进来,每次都是打着灯笼进来的,光线太昏暗,看不大清楚。那些人看起来,像是训练多年的士兵,不仅着装打扮一样,连舀饭的动作都一样。手抬多高,勺子舀多少,似乎都有规定,而且他们对此颇为熟悉,好像做了很多年了。”
叶棠梨皱眉,听到他的话,越发奇怪。叶裴风背靠铁栏,心中思忖。之前他与饶泽雄碰头的时候,曾听他们说起,侍其楚在长宁暗中招兵买马的事情。只是,饶泽雄和秦琴连续追踪了大半个月,却是一无所获。
看道如今这个规模庞大的地牢,一群训练有素戴着统一面具的人,他无法不将他们与侍其楚收兵的事情联系起来。
“听那人训话,这里关押的,似乎都是些重犯。”永严又解释道,“好像每一个人,都掌握着一个什么重要的机密。那些人想要从他们口中得到这个机密,但这些犯人大多数不愿意合作的,所以才被关了进来。”
“原来如此。”叶棠梨微微颔首,稍微有些明白了。只是,什么人会花费这么大的心思,建造如此庞大的地牢,又抓了这么多人关在此处?若说这些人手中都掌握着重要的机密,那必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极有可能是朝中重臣或者江湖门派的重要人物。这些人一旦被抓消失,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可在被抓之前,她似乎没有听说朝堂或者江湖,有任何异样。
“公主,我看他们组织严密,怕是很不好对付。”末了,永严担忧地说了一句。
“嗯,我们只怕是,不得不静观其变了。”叶棠梨幽幽答道,心中却对那张银色面具,念念不忘。
对方究竟会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皇上?她突然想起,在进入巴林镇之前,里三层外三层围起来的禁卫军,心中越发忧虑了。
倘若真的是叶萧远,为何突然要这么做?不,应该不是。
片刻,她又推翻了自己这个猜想。叶萧远已经贵为一国之君,没有必要做这种事情。可除了叶萧远,她又想不到,什么人会有能力,建这么一座庞大的地牢,训练这么多兵士佣人。
高故吃完饭之后,觉得无聊,却像个没事儿人一般,吃饱喝足便又睡了。如今,已然能够听到他打呼的声音。
整个地牢陷入岑寂,呼吸声清晰可闻。加上周围一片黑暗,着实也没有什么可做的,睡觉倒的确是最好的消遣办法。
“棠梨。”叶裴风拖动着脚腕上的铁链,尽量把自己的身子靠过去,低声唤道。
“嗯?风师兄,怎么了?”叶棠梨听到铁链拖动的声音,亦尽量朝他靠拢过去。
两个人扯了扯脚踝上的铁链,同时往石壁方向靠过去。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叶棠梨压低嗓音,仔细问道。听到刚刚叶裴风的叫唤,她已经隐约猜测到,可能对方有所发现。
“棠梨,你还记得侍其楚吗?”
“侍其楚?”叶棠梨一怔,面露惊讶,“那个南凉大将军?”
“对,就是他。”叶裴风点头,“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饶师兄他们,是一路追踪侍其楚到长宁来的吗?”
“好像是说过。”叶棠梨皱眉,已经听出他这话中的言外之意,“可仅仅凭借他一人之力,怕是不行。就算他是南凉大将军,但毕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要建造这么庞大的地牢,训练诸多佣人兵士,需要花费很多银子。”
“除此以外,还有刚刚那人的面具。”叶裴风虽然也只是猜测,但他再也想不到别人,“那面具,我曾经见过。”
“在何处?”
“在侍其楚的亲信寇鹏飞的包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