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宁波人所喜好的菜谱中,有不少称为“浆”和“糊”的菜肴,最常见的是沿海老宁波人餐桌上的“咸下饭”——“蟹浆”与“蟹糊”。检索《辞海》中“浆”与“糊”的释义:“浆”是形声字,作名词和动词,用作名词意为“较浓的液体”;而“糊”亦为形声字,同样可作为名词和动词,用作名词意为“样子像粥的食物”。引申上述的释义,“蟹浆”即是由海产品的蟹加工的、融入了蟹汁味的“浓浓的卤汁”;而“蟹糊”是用海产品蟹加工成的“粥状的食物”。
“蟹浆”及“蟹糊”的原料海蟹,味甘美,含有丰富的高蛋白及微量元素,营养丰富,有人将之与鲍鱼、龙虾、石斑鱼并称为“海产四味”。采用海蟹加工成的“蟹浆”与“蟹糊”这两款“咸下饭”,咸中透鲜,被宁波人戏称为下饭的“压饭榔头”。压饭榔头的“压”饭有两种方式,一是直接用箸尖蘸取少许“压”饭,二是用蒸熟的萝卜、芋艿蘸其中一款而作为可口的“下饭”来“压”饭。
“蟹浆”与“蟹糊”虽历来有售,但因加工过程并不复杂,老宁波人多喜欢在家“自产自销”。加工“蟹浆”的方法在今昔差不多,通常是先将清洗洁净的鲜蟹的蟹壳、蟹脚爪的尖角用菜刀切去,然后除去蟹肚脐(剔留下可能有的“蟹膏”),掀开蟹壳,挖去壳盖上的蟹胃,弃除覆生在蟹肉上的蟹面须等废物之后,将蟹壳、蟹身切成小块,撒入一定比例的食盐及剁碎的生姜末,调拌均匀,再用工具捣细碎,腌制十几个小时,即成了混合有蟹甲渣滓、却融入了浓浓蟹汁味及少许姜味的蟹卤“浆”,分次取用时酌情加入调味的米醋等调料。而加工“蟹糊”在今天所采用的方法,只是针对个头较大——至少有成人手掌面大小的那种海蟹,其清洗、去除废物的过程与加工“蟹浆”相同,但此后“蟹糊”的加工方法就与“蟹浆”的加工过程“分道扬镳”了。“蟹糊”只是取用蟹的“膏”与“肉”(舍弃的蟹的其他残骸仍可捣成次一点的“蟹浆”),然后撒入一定比例的食盐并搅拌均匀,腌制十几个小时即可加入喜爱的调味料来食用。
这种只取用蟹膏及蟹肉的加工“蟹糊”的方法,在几十年前的往昔,多见于市镇人家,而在乡村却极少使用。乡间虽热衷制作“咸下饭”,尤其对“蟹浆”、“蟹糊”这类沾“荤”的食品更是不会错过,但用大个子的海蟹加工“蟹糊”花钱多,一般人家是不舍得破费的,普遍采用的是一种“磨制”法,原料是廉价(与当年1角零7分一斤的早籼米的价格相似)的、在海涂上活动的“小不点”——犹如成人手指头大小的涂蟹:鳌箝红红的“红箝蟹”,鳌箝与蟹爪灰白色、蟹壳是圆弧面的“白圆蟹”,以及全身黄褐色的“沙蟹”等。除了海涂边上的人家会自己去海涂捕捉外,乡间的绝大多数人家都是在家门口向穿村走户的小贩,或是住海边的自给有余、来换零钱的“自产自销”者们购买(论斤买或是全数“盘”着买)。
磨制“蟹糊”的工具现今已少见,但在以往的乡间农家却多有自备,是一种磨制食物的“石磨”。石磨由纹理细密的石块雕琢而成,在专门的木架上安放,主体是两块呈圆台状的大小相当、上下叠合的磨盘,上磨盘可绕固定在下磨盘中心的芯轴旋转,在上磨盘侧装有条块状的木制横担,上有直孔,可插入把手供一人单手推转石磨,或插入丁字形“磨担”,可供两人操作,一人推拉,一人拨料。在上下磨盘的磨合面上,自中心向外各凿有碾轧食物的涡旋磨槽,磨料堆放在上磨盘的上端面内凹入的圆阶台上,经人手拨入磨盘中心的一个洞孔(孔径约儿童拳头大小)落至磨槽碾轧。下磨盘由石基座中间凸起部分凿成,基座环底部是宽宽的沟槽,接纳从磨盘的涡旋槽碾出来的磨制品,通至基座外凸的开口处下泄。
涂蟹在磨制前的清洗比大个子的海蟹麻烦,但农家也有应对的办法。先将“小不点”们放入一只直筒形的小缸内,任其乱哄哄地折腾,爬上跌下数小时,吐出蟹胃内的废物,然后用竹编的细网格深底篮子盛装至河塘、溪涧处入水,用竹帚(用新鲜毛竹劈分的细条捆扎成把的刷洗工具)刷洗去蟹身上的污泥。回到家乘“小不点”们失去了先前的活泼劲之机,逐只挖去蟹肚脐并对半拗断,放之石臼内捣碎。之后,每一斤涂蟹撒入0.3斤食盐以及剁成细末的老姜,拌匀,腌制十几个小时,即可上石磨磨成“蟹糊”了。
当年的农家在秋冬季节,一日三餐习惯省事的“一锅端”:土灶上的铁镬里,下层是大米、薯干及水,其上搁“镬杠”(竹片编的圆形格栅),摊放从自家田里收获的萝卜、芋艿等蔬菜,扣上镬盖烧煮至饭菜飘香。
粗糙的饭菜虽显“简”,却甜美,而且滋味不“单”:软熟的水嫩萝卜甜得清纯,粉糯的芋艿甜得醇厚,薯干饭甜味隽永,更有咸中透着丝丝鲜甜的蟹糊“咸下饭”,价廉物美的饭菜常令就餐的人们惬意满心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