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对关海山不了解，那是瞎说。虽然不是经常，但也曾一块喝酒，一块论文，知道他孜孜讫讫地编稿作文，也常读到他发表在各地的诗文。但如果说对他有多么深刻的了解，还真是不敢说。起码在不知不觉间他就出版了这么厚的一本集子，其中的文章大多没有见过就是证明。但把卷而读，却感到真是好文章。他的散文少有我们常见的对一人一事的描写感悟，也不是简单地对某一道理进行的文学性阐发。这一点单看他文集中的目录就能感到。比如他写的多是“美人”“媒人”“说笑”“说梦”“电话”“唢呐”“面子”“希望”“上街”“中年”之类的关于生活中某一现象的文章。也就是说，他写的是生活的一个“面”。这使我们想起了培根论人生的文章，或者张中行谈“顺生”的书。当然我不是说关海山达到了他们的水平，这中间自然还差有很大的距离。我是说，就文章的写法，或者关注的事情而言，他们有一致或相近的地方，就是只谈一般，不说或者少说具体。关海山的文章当然没有培根的深刻睿智，也没有张中行的淡然天成，但也自有关海山的魅力。他的“妙笔”自然也要“生花”。一是不做作。不论谈什么，关海山的文字之间都有一种举重若轻率意而为的品格。他可能从一些很小的事情说起，但绝对是谈着一般的看法。他的生动和具体是要归结到具有概括性的意义上的。似乎他在随意之间就直抵了问题的深处。他也常引经据典，用名人、伟人的话来佐证和丰富自己的观点。但这样的引用却常是信手拈来随意而就。其中既有孔、孟、荀诸子的名言，也有卢梭、尼采、弗洛伊德以及我们很少听说的国外名人的警句。奇怪的是他在引用这些东西时竟然是如此的轻松自然，文气畅通，好像那些话是专门为他的文章准备着的，全然没有那种东拼西贴，爬罗剔块的模样。如果说他是在为了写什么而下工夫去找什么，那得去查阅多少资料？那样的话还能保持文气的畅通连贯吗？如果说他真是文如泉涌，性之所至，那得知道多少东西？他的脑子是一个随用随开的资料库吗？关海山散文的第二个特点是幽默机智。就一般性的生活现象进行描写最可能的就是写成论文，或者倾向于论文。因为他关心的不是具体的东西，而是具有概括性和抽象意义的内容。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感不到阅读的乐趣了。事实是他的散文具有很强的可读性，或者说吸引力，常让人忍俊不禁，会心一笑，感到作者的睿智。他常串用成语、典故、名言，而又让人感到恰如其分。如“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更能使磨推鬼”“一个成功的女婿身后总是站着两个女人，一个是骄傲的妻子，另一个是吃惊的丈母娘”，等等。另一个语言方面的特点就是善用夸张的长句。如他谈“朋友”，“有些是挤公共汽车时不小心你撞了我的腰我踩了你的脚互相横眉冷对吹胡子瞪眼却不打不相识后来成了莫逆之交的，而有些就是在厕所撒尿时耐不住寂寞瞥了两句闲话不料为对方的魅力所倾倒，于是连呼三生有幸相见恨晚……”。从这样的语句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作者对语言的自如自然非同一般。关海山散文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常有精辟的结论给人以启示。比如他在谈女人与男人的文章中说，“女人在用软弱武装自己时最强大”，“因为女人的爱美，才到处盖起了美容院；因为到处盖起了美容院，女人才整天地提心吊胆，担心每一个从那里面出来的狐狸精会勾走自己那不争气的丈夫”。当然，这样的结论并不是作者的凭空而论，而是在他那幽默风趣和生动的描写中得出的。
关海山的散文中也有一些写人的篇章。这样的文章风格虽然不尽统一，但最突出的特点是情感真挚。这主要体现在他对女儿和奶奶的描写中。可以说《萱萱》《再哭奶奶》《写给我那即将出生的孩子》等为这一类文章的代表。特别他有一篇写自己家的狗“熊熊”的文章，可谓鞭辟入里，感人至深。作者从自己如何不喜欢家里的一条瘸狗，甚而虐待鄙视这条狗，而这狗却是那样地充满了人情人性，以至于救了自己的命。也许，仅仅描写这样的过程会让人有雷同之感。而文章的深刻和感人之处在于作者通过这样的事对自己的思想和道德进行了严格的反思或者说审判。“而我的卑鄙正在于，是熊熊救了我之后才对它产生好感的，可如果它没有救过我呢？再假如，熊熊也是个有思想的人的话，我以前那么不友好地对待它，遇到我晕倒，他又会怎样做呢？”这其中，不仅是对作者的批判，同时也是对人类心灵深处弱点的严肃审视。
张平说，关海山是一个成熟的散文作家。我以为这样的评价是十分中肯的。关海山用自己独特的视角来关注生活，关注人的心灵世界，并且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他确实是善于从日常的生活中提炼出哲理性的内涵，并且以幽默、机智、风趣的语言进行了生动引人的表达。他的描写、思考、批评，乃至于对生活的体验、感受都给我们传达出一种明净、峻朗的感觉。
2007年10月
仁义山西
——读长篇报告文学《晋人援蜀记》
由赵瑜、李杜合作的长篇报告文学《晋人援蜀记》出版了。这是一部反映山西全省上下支援四川地震灾区的动人作品。从这里，我们似乎对一个地区——山西的人和事有了更加真切生动的了解，也对一个民族所具有的爱心、凝聚力、博大情怀有了更加具体可感的认知。它把我们重新带回了那一段使人落泪、令人感奋的时刻，帮助我们走近了一个民族的内心。
大地震到来的时候，我们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晚上看新闻联播见到温家宝总理在飞赴灾区时在飞机上发表的谈话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我为自己的迟钝而惭愧。在那些让人难忘的日子里，软弱的我们是在关切、泪水、感动和灵魂的净化中度过的。而在读了这部作品，看到原来有那么多的山西人——其中的许多人根本就住在边远的乡下、山区，可是却最早最快地作出了救援行动的人们，更为自己的无为而不安。原来，就在自己的身边，就有许多活生生的英雄与豪杰，就有许多情深意浓、大义凛然的人们。他们貌不出众，普通而平凡。但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在他们的骨子里却是如此的让人感佩、敬重。他们的身上流淌着我们民族生生不息、情义如天的血脉和精神。
一、热血山西
什么是热血男儿？看看山西人的行为就能得到最好的解答。在这片丛山起伏、万壑峥嵘的黄土高原上，一直以来就养育着一群能上马驰骋、敢舍生取义的好儿女。他们忠信诚勇、憨厚朴实，敢作敢为、言语木讷。远的不说，红军东征，在山西撒下了革命的火种，数千山西好儿郎抛家舍业参加了革命。为的就是一个信念：红军是咱穷人的队伍。建立敌后根据地，在武器装备远远落后的条件下，就有多少男男女女走上战场，拿起大刀长矛就敢与凶恶的侵略者拼个你死我活。解放战争，山西是刘邓大军的出发地，成千上万的山西人离家南下，离开热土热炕打遍了全中国。男的不说，军人不说，成年人也不说。刘胡兰，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要在今天的话，正是刚刚学会撒娇摆酷的年龄，就敢为保护同志把头伸到敌人的铡刀下。而另一位比刘胡兰还勇敢，却不如刘胡兰出名的同样是十五岁的女英雄尹灵芝，为保护公粮，掩护群众，把生的希望留给他人，把死的危险挑到肩上，主动走出被敌人发现的藏身窑洞。在身受酷刑，腿被打断的时候，仍然越狱出逃，最后牺牲在敌人凶残的铡刀下。
和平年代，没有了这样的严峻考验，没有了这样的征战杀伐，而山西人身上的热血依然奔腾。用赵瑜和李杜的话说，最早挺进到达都江堰抢险的志愿者队伍，正是两千余公里外连明带夜行车19个小时的山西人。12日中午大地震发生，13日过午两点，山西祁县的农民渠川斌、顾宝江等12人就自己开着借来的商务车出发，14日清晨就飞奔到了都江堰。而让人震撼的是，在他们出发后，又有两位祁县农民温福根、侯仁骑摩托车飞奔四川。这可不是驴友们巡山看水，也不是赛手们争名夺次，而是在余震不断险象环生的情况下赶到震区救灾！有多少人敢骑着摩托车，不带任何装备去救灾？山西人就敢！为的不是出名（遗憾的是书中也没有写全这批志愿者的名字）！为的不是得利（连命都可能搭上还说什么利）！为的就是一个急人所难的大情大义！为的就是一腔热血在奔涌不止！
像这样的志愿者，在山西并非一拨。《晋人援蜀记》为我们介绍了许多许多。比如，与渠川斌等人几乎同时奔赴四川的还有长治沁源的退伍返乡老兵陈国荣。陈国荣有一辆农用卡车，在村里开了一个小卖部和一个汽摩修理部。12日晚上，吃着饭就咽不下去了，和妻子把小卖部能吃能喝的都搬到自己的农用卡车上，可惜太少了。天一亮又赶到镇里，把前前后后副食店里的食品搜刮殆尽，连副驾驶上也堆满了东西。13日下午，他只身一人驾车出发，跑了两天才来到都江堰。放下东西就开始在灾区运送物资，一直干到17日，连续驾驶了100多个小时才返回。车至陕西宁陕县龙王滩隧道，因过度疲劳撞上隧道石壁，昏迷过去。幸得当地交警救护。醒来后，他婉拒了当地人们送来的钱财，留下住址和电话，回家乡重新开始了自己平淡的生活。救人于水火，助人于危难，不图回报，不图扬名，做得就是个应该！想当年，沁源成了日本人的据点，全县八万人，离家上山，把一个空城留给了侵略者，打了一场名垂史册的“沁源围困战”，创造了敌占区“无一人当汉奸”的英雄范例。这英雄的血直到今天，还在沁源人、山西人的身上流淌。
感谢古人给我们留下
“急难好义”“两肋插刀”“慷慨解囊”
留下“位卑不敢忘忧国”和“当仁不让”
传统的基因在精神里潜行
古老的教义沿着血脉流淌
……
他们是废墟上奔涌的黎明
他们是家园重建的希望
二、仁义山西
“仁”“义”二字写起来简单，说起来深奥。它们是中国传统文化中最具核心意义的两个概念。中国是一个典型的农业国家。几千年来，创造了农业文明最为辉煌的文化，最具代表性的成就。他们阐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关系，一种感情，一种规范。人与人和睦相处是为“仁”，为他人伸出情爱之手，哪怕是伤害了自身的利益，甚至生命也义无反顾，是为“义”。有“义”，就达到了“仁”，而成“仁”常需要“义”。它们也是中国人的行为准则、评价标准，是潜意识中的道德律。想当年晋文公重耳流亡十九年，介子推一班人寸步不离，在饥无食、渴无饮时，介子推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请重耳充饥止渴。运城人关公关羽直到现在还是全球华人推崇的偶像，成为民族精神的象征，为的就是他所表现出来的大仁大义。几千年来山西人就认一个死理，做该做之事，做仁义之人。
在大地震发生后，山西人的这种仁和义又淋漓尽致地展现了一次。在第一时间开赴灾区的实在有太多太多的山西人。书中介绍，在长治有几十名出租车司机自发组织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挺进四川；在太原，一群复转军人刮风一般在震后第三天就冲了上去；在大同，有十一勇士驾驶四两小卡车长途奔驰到废墟上。仅15日这天，在勉县高速公路上差不多相近的时间里就有五拨山西援川的车队先后相遇。实际上，大地震发生后，山西从南到北，从上到下都被四川牵挂住了。对灾区的救援不只是到前方。12日下午，晋中市灵石县的120多名川籍民工就顺利领到了半年的工资，第二天就登上了由当地组织的四辆大巴返乡。在太原、在运城、在孝义、在临汾、在长治、在吕梁……山西的每一个城市，只要有四川的民工，就有人帮助他们。河津市的王保理，在恒泽大酒店当经理，酒店有一对川籍夫妻，女儿在家受了重伤，要回乡救女，王保理只说一句“安心等孩子吧”！就开上自己的轿车急行军两千多公里，到了四川江油市。15日就把孩子接回了河津。书中比较详细地介绍了14日晚太原长途汽车站紧急调度30余辆长途汽车送川籍民工返乡的壮观而又感人的景象。原先集中了14辆大巴，由于返乡民工太多，便增至20辆、24辆，最后到了31辆。为调度这么多的车，出动了包括从省交通厅厅长、省运管局局长、省公安厅副厅长到省政府副秘书长等重要部门的负责人，涉及四五家省、市及公营和民营的运输公司。按平时的费用计算，一台车往返晋川一次需8000元钱，30多部车需近30万元。手头的现金还有缺口20万，走正常的手续太慢，汽车站50多名职工纷纷解囊，仅半小时就筹到了所需款项。15日凌晨，车队到达目的地广元，护送车队又分头把返乡川工送往火车站、汽车站。突然，一位怀抱婴儿的母亲弄丢了行李，辛苦打工挣来的钱也找不到了。送行的师傅们便开始掏钱，“不到十分钟便凑足了一千元。总指挥刘军，手里拿着一摞钱，朝这位母亲走来。他同样不会多说个甚，伸手递钱，只说了三个字：‘给你吧。’”就这样，到21日下午，山西交通运管部门共特别调度赴川客车203辆，运送川民近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