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人到了不惑之年的缘故吧,有时特意想到童年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
我的童年是在一个叫阳洼的土窑庄子度过的。庄子十几户人家的土院落,是依塬傍沟一字排开的。因为庄子面南向阳,庄户人家也就约定俗称叫它阳洼。庄子前面的一条沟不深,可对面的一道梁比庄子高出许多。山梁的向阳南面,也和庄子一样修有一排古窑。古窑顺山势修建在两个台梯院落里,西面的高院子修有三孔窑洞,东面的下院修有七孔窑洞。
听生于1910年的爷爷说,他当娃娃的时候,这一排古窑就被废弃了。如此气派的古院落主人家是谁,是何年所修,又为什么废弃,庄子里所有的老人都不知底。不过,从古院落的陈旧和修建风格来判断,古窑是清朝年间修建的。
提起这个古院子,爷爷曾给我们讲了许多古今。当然,我们最爱听的是民国25年(1936年)红军路过当地,在这排古窑里扎过营盘。红军退进东山不久,东北军又过来住了一段日子。特别是在快解放的前几年,三五成群的山土匪经常出没在古窑里。有时,往返于平凉和吴忠的商贩驼队,也在这排古窑里避雨或歇脚过夜。后来又听父亲说,1960年这一排古窑当了公社的粮库。听粮库保管员说这古院子经常闹鬼,有时在半夜里,就看见几个像狐仙一样漂亮的女鬼,轻悠悠的从门缝里飘进来到窑掌里跳舞。公社粮库搬走后,不信邪的大队支书把大队部设在了这古院子里。可时间不长,大队部不知什么原因又迁址了。听一些社员传说,大队支书被几个女鬼给迷惑了几次,吓得不敢在这古院子里办公了。
到我记事起,一看见庄子里的大人提着汽灯往古院子里走,就知道他们又要排练《红灯记》《沙家浜》等革命样板戏了。于是,我们娃娃伙儿欢呼雀跃地奔跑到古窑里蹲下,羡慕而好奇的瞅他们排戏。最让我害怕和不愿意去古窑的是,深更半夜拽着大人的后衣襟,翻沟过梁到古窑里搡碾子碾米。包产到户后,这里被大人们遗忘了,闹鬼的古院子成了放牲口娃娃的乐园。庄子里我们十几个小伙伴下午一放学,把拾柴火的背篼一背,赶上自家的牲口不约而同地来到古院子集合。我们把牲口打在附近的山坡上吃草,然后像抢金元宝一样,给自己的背篼里拾驴粪蛋蛋。待把背篼里的粪拾满后,便在能停放几辆大卡车的古窑里出出进进的追逐打闹,玩得十分开心。
有时,我们背着家里大人,把自己制作的大刀长矛、弓箭弹弓武器带上,在古院子里摆开了战场。经过土坷垃、小石粒一阵对打后,然后骑上自家的牲口,学着电影里或小人书上的架势,来个“三英战吕布”、“杨家将大战金沙滩”近距离交手。一阵冲杀过后,常常是丢盔弃甲,落在牲口下遭一顿蹄踏,头破的、流血的事经常发生,但打完算完,谁都不记恨,谁也不给家里大人说,相反英雄豪气更盛,个个偷着在家里改良自己的武器,等待时机再战……
捣蛋而顽皮的童年、少年时代永远地逝去了,但阳洼古窑的模样,时不时地还在梦中浮现。时隔三十几年,当我再一次徒步来到阳洼古窑的院落前,昔日那十孔气派的古窑坍塌的已不成样子了。尽管这样,我还是一一地爬到破窑门口向里探视了一番。
坐在古院落前的土坎上,看着这一排即将要消逝的百年古窑,心里顿生出一股莫名的沧桑感,便为古窑叙写了这段文字,算是给曾与古窑有过故事的人留个念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