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吉气急,率军五千,私自开城出战。夷兵措手不及,一夷将被斩,千余夷兵被杀,被迫后退十几里,重新安营扎寨。一时国人欢欣鼓舞,对夷作战的呼声一浪高一浪。
俺答对几座城市围而不攻,因十万兵马粮饷无着,便在乡下大肆抢掠。其意还是想等明廷有个态度。见明廷出兵袭击,并无和谈诚意,便调动兵马,连陷三座县城。那些主战的大臣们急了,对仍然按兵不动的丁汝夔进行了百般的攻击,使整个京城犹如一桶火药,随时都会爆炸。
嘉靖皇帝见时机到了,便下旨将丁汝夔抓了起来,以贪生怕死玩忽职守的罪名要将其处斩。严嵩深知,现在的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智,谁敢为丁汝夔开脱,谁就是在自寻死路。他对丁汝夔说:“你放心,尽管将责任承担下来,我在皇上面前,绝对保证你平安无事。”
严嵩稳住了丁汝夔,面对主战派一片“严惩卖国贼”的呼声,却没敢替他开脱。嘉靖皇帝急于要杀一个替罪羊来安定人心,便毅然下旨:先杀丁汝夔,而后出兵痛击俺答夷兵。
却说丁汝夔被关进大牢,心里坦然,独自承担了一切罪责,一点危险的感觉也没有。直到被押上刑场,太监宣读了嘉靖皇帝处斩他的圣旨,他才知道自己上了严嵩的当,大呼道:“严嵩骗我,是严嵩让我不出兵的。我冤枉啊!”然而圣旨已下,刽子手的鬼头刀已经压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再怎么喊也为时已晚了。
嘉靖皇帝杀了丁汝夔,便下旨对俺答夷兵开战。那些满怀爱国热忱的人们早就憋了一肚子气,他们人人当先,个个奋勇。开始还互有胜负,到后来却屡战屡败,主战派终于全都蔫了。因为俺答这些人都是缺衣少食的亡命之徒,为了求生,只要有一人还在,他们就不会放下武器,困兽犹斗。而明军中的敢战之士在经过几番拼杀后,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那些人便都被夷兵的野蛮残杀吓破了胆,一听说开城出战,大家就软了腿,哪里还能打胜仗啊!那情景就是一群草木皆兵的乌合之众。
当时,朝廷正好遇新一届武举科考,嘉靖皇帝便下旨把近千名武举子编入军队参战,并规定有能斩十个夷兵头颅者,即为中武举。那些武举子一听,觉得自己身怀绝技,杀十个夷兵还不是易如反掌,谁知几仗下来,他们也吓破了胆,一听说要开战,便一个个的往后真溜,谁也不愿意给夷兵当练刀的活靶子。
夏言、曾铣被杀后,仇鸾官复原职——回大同继续当他的总兵,此次又是第一个赶到京城来勤王,被嘉靖皇帝封为平虏大将军,节制诸军。此时俺答手下多了一员猛将叫哈舟儿,武功在仇鸾之上,仇鸾与之交手,险些被斩,自此丧胆,不敢再出战。锦衣卫都督陆炳见大家抱以希望的猛将仇鸾都不敢出战,便对嘉靖皇帝说:“皇上,微臣请求出战,力斩哈舟儿。”嘉靖皇帝不相信陆炳:“仇鸾都不行,你行吗?”陆炳奋然回答:“微臣为国尽忠,虽死而不辞。”随后问仇鸾,“仇将军,你可愿为陆某观敌瞭阵,出战哈舟儿?”仇鸾不敢答应,因为观敌瞭阵实际上就是要对陆炳的安全负责任,可他根本没法对陆炳负责任。所以,他支支吾吾:“这个……这个……”陆炳说:“既然仇将军不愿意为陆某观敌瞭阵,那么陆某就自己出战哈舟儿也可。”
嘉靖皇帝担心陆炳的安危,但在夷兵压城的情况下,又不能因私爱而不许他出战,从而乱了军心。他见仇鸾不愿意为陆炳观敌瞭阵,很不高兴,说:“仇爱卿,陆爱卿出战杀敌,你为我朝虎将,为何不愿意为他观敌瞭阵?”
仇鸾只好说:“臣愿意和陆都督一起,出战杀敌。”明军放下吊桥,陆炳和仇鸾纵马而出。陆炳喝道:“夷兵们听着,我乃大明锦衣卫都督陆炳,哪个不怕死的前来让我试刀!”哈舟儿正为明军不敢出战而手心发痒,见陆炳出城叫阵,便一摆手中铁锤,喝道:“陆炳小儿,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周年。”陆炳刚要相迎,仇鸾连忙叮嘱道:“陆都督,哈舟儿是夷匪猛将,若不敌,切不可恋战啦!”
陆炳说:“陆某心里有数。”说着,举手中金刀,双脚一踩蹬,就向哈舟儿冲去。两人交战,约二十合,就听一声响亮,陆炳一刀砍在哈舟儿身上。虽然哈舟儿穿的是铁盔铁甲,未伤半根毫发,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又战十合,陆炳一刀削断了哈舟儿的几根手指头,疼得哈舟儿“哎呀”一声,扔了手中大锤,又被陆炳反手一刀拍在背上,栽下马来。夷兵见势不对,一阵乱箭封住了陆炳,要救哈舟儿。仇鸾见了,立即上前,舞刀打落乱箭,掩护陆炳生擒了哈舟儿,然后在明军的一片欢呼声中,两人一起退回了城中。
嘉靖皇帝欢天喜地,迎着陆炳,说:“陆炳,好样的,不愧为我大明的栋梁。”
仇鸾也惭愧地说:“陆都督,仇某佩服,佩服。”
俺答夷兵不过是一群乞讨的花子,明朝虽有百万之兵,但不可能为了这些叫花子就不顾一切地在全国调兵。所以,条件许可讲和是为上策。俺答看起来兵强马壮,但事态继续扩大,对他们也绝对没有好处。既然没有分出胜负,那么讲和的条件就不能哪一方说了算。要增加封贡,嘉靖皇帝不答应。要俺答再灰溜溜地回去,那也不可能。最后在严嵩和仇鸾的主张下,经过反复商谈,决定仍在边境大同、宣府等地开设几个马市,双方才罢了兵。
什么是马市?就是贸易市场。因为蒙古缺乏生活物质,明朝不肯供给,他们通过贸易换取也行。既然是贸易,双方人民互取所需,明朝也觉得有益无害。于是,几万将士的鲜血,就换取了双方在边境上开了几个马市。
刑部郎中徐学诗听说了丁汝夔在刑场上的大声疾呼,心怀不平,愤而上书:外攘之备备,在意修内治。内治之要,在于正本源。大学士严嵩,位极人臣,却贪得无厌,辅政十年,酿成敌患。其子严世蕃,大肆受贿,让败军之将李凤鸣升任蓟州总兵……徐学诗的意思是:对外用兵,首先要整顿内部,而整顿内部的要点,主要是溯根求源。严嵩辅政十年,不加强国防,致有今日之祸,他逃脱不了干系。特别是他的儿子严世蕃,卖官鬻爵,竟然让败军之将李凤鸣出任蓟州总兵……要求杀严嵩父子以向天下谢罪。
嘉靖皇帝看了,很不高兴。严嵩一直兢兢业业致力于国事,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知道!徐学诗这样说,不就是结党营私,想为丁汝夔报仇嘛!
于是,他下旨将徐学诗下狱问罪。
此次事件史称“庚戌事变”。嘉靖皇帝不想落个历史骂名,他的这个替罪羊就应该是严嵩。但严嵩金蝉脱壳,让丁汝夔当了替罪羊,人们除了在心里小看严嵩外,似乎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因为丁汝夔不被冤枉,严嵩就要被冤枉。严嵩不想被冤枉,这又有什么不可以理解的呢!人们都知道丁汝夔冤枉了,但嘉靖皇帝不下明旨,他不出兵是错,出兵照样也是错,所以,人们对丁汝夔之死都极力回避。赵贞吉因违抗军令私自出战,被发配岭南,终生不得赦免回乡。徐学诗因上书要诛严嵩,被削去官籍,永不续用。
这是一个糊涂的岁月发生的糊涂事,糊涂的人们说不清的糊涂问题。这就是人类历史,在循环往复的岁月里,还会有许许多多的糊涂事让世世代代的人们继续糊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