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翔也笑了,点点头:“他们看我还活着,还给他们带回了钱,都夸我有孝心。屋子里挤满了亲戚邻居,都夸我长高了,夸我长好看了。”他大言不惭地说。
林葱儿笑起来:“瞧把你美的,当年被大哥拉走时是个哭天呛地的孩子,现在成了高大英俊的男子汉,家里人当然高兴了。大婶大叔还在打铁?”
景天翔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回去时他们还在打铁,我走时让他们封了铁匠铺。他们已经老了,拿不动活了。”
“他们没问你的婚事?过了年你就二十八了。”
“怎么没问?我是家里的独子,探亲一个月,媒人介绍的姑娘有一个连,真能把人忙死。”
林葱儿“哈哈”大笑起来:“也是,大婶大叔等着抱孙子呢。”
“葱儿。”景天翔脸红了。
“有什么可害羞的?告诉我,他们提出这个要求没有?他们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景天翔脸越红了,想起爹和娘天天在他耳边叨唠:“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已经二十八了,不娶亲生子,怎么对得起祖先?我们不要你光宗耀祖,但总可以让我们抱孙子吧?”
他们首先要孙子,次后才说到孙女,因为他是景家独苗。可是他不想结婚,战乱不断不说,得不到所爱的人,他宁可一辈子打光棍。
明白他在想什么,林葱儿微微一笑,说:“天下父母都一样,想抱孙子的念头并不奇怪。所以啊,谁娶了我就倒霉透顶了。”
“为什么?”景天翔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大有因她的话和她拼命的样子。
林葱儿一顿,不看她,低声说:“这辈子我不能做母亲了,因为我的伤。”
“那又怎样?”景天翔生气地说,“这就是你拐了这么大的弯子告诉我的话?干嘛不直说呢?林子京嫌你了么?他因为这个娶陈若玉?”
“不是他,是我要他这样做的。你的父母关心你,他的家人当然更关心他,他的家庭和一般人不同的,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他和他的家庭断绝关系已经十几年了,他们管得着吗?”景天翔不屑地说。
林葱儿摇摇头,“不要把事情看得这么绝对。你十年没音讯都知道回家看看,他们家出了这么个值得骄傲的大少爷,怎么会放过他?所以,天翔哥,我今天来就是来告诉你,我们要面对现实,不要再逞强了,闹个头破血流,对大家都不好。”
“可是你付出了那么多,又得到了什么?这对你是不公平的。”景天翔痛苦地说。
“我付出了什么?你是说我战场上负伤的事情吧,那不过是我做了应该做的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这么做的。再说,比起大哥为我做的一切,我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天翔哥,你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亲眼看到他对我的关心爱护。为了我,他的处境那么尴尬和痛苦。
他过去因为我没了职务,现在你真的希望他又一次为了我众叛亲离,成为无业游人?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想起他当时在武汉的日子,真是让人难过得不敢想。天翔哥,他和我们不同的,他出身于大家庭,性格高傲,容不得人多次的欺辱,希望你理解这点。”
景天翔低下头,没吭声。
林葱儿又接着说:“你和他大吵大闹,逼着他娶我,有什么意思呢?他是个很有头脑的人,没必要让别人教他怎样做。本来么,不是我这次离开,我们已经结婚了,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看看我们周围的达官贵人,哪一个不是三妻六妾,哪一个把女人当人的?而我一个贫寒出身、连父母都不知道的女子被他那么呵护,已经很知足了。
天翔哥,请你记住,我们没有和大哥谈判的筹码,他并没有欠我们什么,尤其没有欠我林葱儿的,我怎么能不识好歹,得陇望蜀?没有你和他的呵护,我也许已经成了青楼女子,还能和****的一军之长谈条件?所以天翔哥,你昨天的行为太毛躁了,不像一个团长的行为,只能让人笑话。”
“我没你想得那么多,也没逼着他娶你,我只是用我的行动告诉他:他抛弃你娶别人,那是践踏了你的人格,必须有个说法。你不是他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玩物。你也是个人,他不欠你的,难道你欠他的了?他为你做的一切,作为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会做的。不要以为他做了这一切,就可以对你为所欲为。”景天翔固执己见。
“话不能这么说。在当时那个状况下,面对亚当斯的淫威,敢于站出来为我说话、和上面对抗的人只有他一个。我重伤,他也没有撤退,和大家一起救活了我。天翔哥,我们不要做事后君子好不好?”林葱儿尖锐地说,看景天翔的脸色不对,她口气缓和下来:“当然,你们当时也有种种困难和原因。但作为我自己,感激他是一辈子的。”
景天翔脸涨得通红:“是的,我是个小人,正如你所说的,是事后君子。好,关于你的婚事我以后闭嘴就是。”
林葱儿微微一笑:“天翔哥多心了,我怎么敢责怪你?我只是想,在这非常时期,大家都活得不容易,我们没必要鸡蛋里挑骨头,把精力放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纠缠不清。对大哥宽容一些,他已经活得不容易了。你跟着他十一年了,是他最亲密的战友,现在公开和他作对,你让他今后怎么见人,怎么带兵?
就如我刚才说的,你对他不满,可以把他和同级的军官比较一下,你的心理就会平衡一些。毕竟,我们不要只把他看作至高无上的统帅,他也是个人,是个普普通通、有七情六欲的人,他也需要我们的关爱和呵护,也需要属下的理解同情,天翔哥,我说得对吗?”
景天翔默默地听着,点点头,低声说:“也许我是心为情迷,的确做得太过分了,自己倒成了小人,好像和他抢人似的。”
“什么话?我是个大活人,没有思想,没有意念,任你们抢来抢去?”林葱儿笑了,白了他一眼。
景天翔也笑了:“是啊,你是个有思想,有个性,非常难得的奇女子,所以我们每个男人都想得到你,有时就不择手段了。”
看林葱儿瞪他,他笑着说:“葱妹的话等于给为兄上了一堂政治课,让为兄有醍醐灌顶之感。基于此,为兄以后有什么问题要多多请教我的才思敏捷的葱妹,可好?”
“这还差不多。”林葱儿噘着嘴说,又恢复了女孩儿家的娇憨态。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景天翔看着她,诚恳地说,同时伸手抓住她的小手。看她专注地看着她,他轻轻说:“让我保护你。虽然前几次由于我能力有限没能保护好你,但我希望以后能尽可能地为我的葱妹多做些什么。”
“却之不恭了。”林葱儿调皮地说。两人都“哈哈”笑起来。
看景天翔高兴起来,林葱儿继续调皮地说:“不过要想保护人家,首先得自己强大起来。天翔哥,你当上团长才几天,我就满眼地看不上。这就转到了我们今天讨论的第二个话题上,那就是:怎样让我的天翔哥当一名合格的团长。”
“你觉得我哪里当得不好了?”景天翔脸红了,不过并没有生气。
林葱儿微笑着问:“告诉我,你是怎样看待他让你当独立团团长这个问题的?”
“我……不知道。”景天翔脸越红了,这个问题他仔细想过,可是不好出口,只好含糊其辞。
林葱儿“咯咯”笑了,温柔地问:“告诉我实话,天翔哥,你觉得自己能胜任这个独立团团长的差使吗?说实话。”
景天翔红着脸想了一会儿,低声说:“这个团团大人多,已经超过三千了,大多数士兵土匪出身,非常刁蛮。枪法还过得去,但凝聚力不行,思想上一盘散沙。过去把小团长文秀赶走了,杜伊生当团长时用武力镇压得好了些,但是杜伊生战场逃跑被处决后,这个团臭名卓著,大家都看不起,侧目而视。军座派我来当团长,是看得起我,想我会把他们带上一条正路吧。”他愁眉苦脸起来。
“你倒有自知之明。”林葱儿“咯咯”笑起来。
和景天翔心照不宣:林子京把景天翔派到“烂摊子团”当团长,目的不言而喻,名为提拔,实际上是让包括林葱儿在内的广大官兵看看:他景天翔的能力到底有几斤几两,不能不说有报复的小心眼在内。
景天翔秀才出身,长期当副官,没带过兵,当团长的难度可想而知。加之他的心思一直在葱儿和林子京的事情上,初来乍到,管理军队的手段不高明,而且没有引起思想上的重视。现在是战争时期,一旦遇上战事,后果不堪设想,弄不好和杜伊生的下场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