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期待地看着王雪纯,看她理解地点点头,便微微笑了笑,揽着她的肩膀缓缓地向前走去,低声说:“从心底里说,我为你无意中帮我找回亲生骨肉我很感激。只是我还是过去的观点,只要是善良的孩子,谁生的都一样。你看,福虎牺牲这么多年了,我把新生和桥月姐姐其他的孩子都看得像我的骨肉一般,他们是没有分别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做好这一点,行吗?”
他看着王雪纯,眼光更加期待。
雪纯抬起眼睛,娇嗔地白了许宝强一眼,嗔怪地说:“你这是警告我吗?我做得不好吗?你倒说说,我哪一点做得不好了?是对林溪疼得不够,还是对新生爱得不够?”她语气幽怨。
宝强连忙笑着解释:“瞧瞧,说着就多心了,嘴唇噘得能挂个油瓶。你当然做得好极了。只是……”看雪纯瞪起了眼睛,他笑了,却坚持自己的观点:“只是太好了,把他们娇惯得不成样子了。这不行的,这样下去,他们长大了还怎么生活做事呢?你一定要防微杜渐啊。”
雪纯不喜欢他的说教,娇嗔地反驳说:“你住口吧,我该怎么做我心里清楚,不需要你叨叨唠唠。真是的,孩子就是宠大的。你不责备我虐待他们,我已经很感激了。你不知道,这后娘很难当呢。也不见你这个人,年纪不大,却开始说话啰哩啰嗦了。不夸我好的,就知道随时教训人。哼,不和你说了,和孩子们玩去了。这次专门选这么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度假,我心旷神怡呢。”
说着再也不理睬宝强,小步跑着向孩子们那里赶去,便跑边喊道:“喂,孩子们,你们干嘛刨土啊?要注意卫生啊。”
宝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自言自语:“真是个大孩子,还说我,自己都啰哩啰嗦管教孩子了。你难道不知道?孩子都是喜欢刨土玩耍的?忘了你小时候的模样?”
想起雪纯小时候的“轶事”,宝强站在树荫下,独自笑了。
小路另一头,小林溪郑重地跪在自己的“香炉”前,俯身叩了一个头,然后又抬起身,双手合什,闭目合睛,红红的小嘴唇也蠕动着,不知在无声地说着什么。
几个调皮的小男孩偷偷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别人都在做什么。他们活泼的目光转到林溪的脸上,都痴住了,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白皙的脸颊、长长的睫毛和红嘟嘟的小嘴呆看起来。尤其那几个年纪较大点儿的男孩子,更是痴痴地转不动目光,心里醍醐灌顶般地第一次升起了一种说不出滋味的异样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林溪无声的自语完了,睁开了那双大而明亮的黑眸。
孩子们早都偷睁开了眼睛,看见林溪睁开眼来,一起高兴地问道,“林溪,你许了什么愿呢?”
“大姐,你许了什么愿呢?告诉我好吗?”旁边七岁左右的小男孩许新生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问道。
旁边的孩子们也都期待地看着林溪。
林溪正要开口,新生跟前跪着的一对六岁左右的漂亮双胞胎姐妹齐声叫起来。稍高一点儿的那个小丫头叫得最响,“林溪姐,不能告诉新生。我娘说,女儿家许的愿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说出来就不灵了。”
“这……”林溪迟疑了,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的心愿。
其他孩子们都起哄,“说出来吧,林溪,说出来大伙高兴高兴啊。除了你们兄妹,我们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伙伴,谁还不知根知底呢?”
“不要说。”新生也喊起来,“泉儿说得对,心里的愿望告诉别人就不灵了。”
“对,不能说。”双胞胎之一的小女孩也坚决同意。
“啧啧,搞得好神秘啊,什么事嘛,大惊小怪的。”其他孩子不以为然,刮脸羞着几个小丫头。
林溪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告诉大家自己的心愿。
走到孩子们近前的王雪纯听得有趣,正要走出树荫说什么。正在这时候,在另一侧树荫中响起一个苍老的男声:“孩子们,你们都不要吵了,听我说:谁许了愿都告诉我,我为你们排解排解,可好?”
王雪纯惊讶,停下了脚步,依旧隐身在树荫中,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孩子们也惊讶地转过身,便发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站在他们身后。至于他悄没声息地在那里站了多久,大家一点儿也没有觉察。
其他孩子都没有吭声,一个大点儿的男孩翻了个白眼说:“你是谁?什么时候站在这里的?干嘛不告诉我们一声?吓我们一跳。我们许了什么愿干嘛要告诉你?真是的。”他说着又翻了一个白眼。
老人哈哈大笑:“小孩子不可对老爷爷无理哟。我是路过的算命先生,看你们里面有几个孩子脸上命相特异,特意过来看看,不愿听我说话的大可以走人,我不勉强。”他说着走到一棵大树下坐下来,闭目合睛,不再说话。
孩子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林溪犹豫了一下,拉着新生的手来到了算命先生的面前。两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盯着算命先生看了好久,似乎在探究他到底有没有本事说中自己的心事。
算命先生没有觉察般地依旧闭目合睛地坐着,不知在想什么。
其他孩子开始远远地站着,后来慢慢地靠近林溪他们,看他们都说些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林溪看算命先生没有睁眼的意思,于是礼貌地说:“老爷爷,我要算命。我告诉你我许的愿。”
“不要废话,说出来就是了。”算命先生睁开眼睛,笑了。
林溪看看其他孩子,鼓足勇气说:“我今年十岁了,我桥月姨娘说要学好女红,妈妈又说要我学好知识,长大了报效社会。今天是乞巧节,我就许愿……”
她脸红了,顿了顿,重新鼓足勇气说:“我就许愿……从今天起,我要先把女红放一放,听妈妈的话,学好知识,长大了做个有用的人。不是么?不能将来总伺候……”她说不下去了,嘴里吭哧着。
其他孩子听到这里,“轰”地一声笑了,都拍着手笑道:“听听林溪许愿不伺候夫婿呢。啧啧,好心愿啊。”
“你们……”林溪脸更红了,羞得快掉下眼泪来。可是她并没有捂脸跑掉,反而执着地看着算命先生,咬咬嘴唇,低声而坚定地说:“我就是这样想的。妈妈说,女孩子就要自立,将来才能不受欺负,这就是新社会的幸福。老爷爷,我说错了吗?”
“你没有说错。”算命先生笑了,和蔼地说:“你会自立的,将来也会照顾好夫婿和公婆的。你的夫婿将来一定是你心目中的真男儿,会携手陪伴你一生的。孩子,好自为之吧,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雪纯听得动容,若有所思地看着算命老人。
“那么我呢?”新生心急地问道。他聪慧活泼,看到算命先生这么称赞姐姐,小小的心眼里有些不服气呢。
他的直率逗笑了算命先生,他笑着问:“好大胆的孩子。小家伙,告诉我,你的心愿是什么呢?”
“做大事。”新生干脆地说,看算命先生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她高傲地大声说:“我要最厉害的男人,像爸爸那样抓尽世间的坏蛋,睥睨天下。”他说完挺一挺小胸脯,显示出壮志必酬的样子。
孩子们都笑起来,拍着手欢呼着,赞扬着新生的雄心。
算命先生点点头,赞赏地说:“一代俊杰,好志向。好孩子,你浓眉大眼,目光炯炯,会干一番事业的。祝福你!”他说着缓缓地离去,边走边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什么。
王雪纯看见算命先生远去了,默默地走出来,拉起两个孩子的手向前走去。对她来说,从小坎坷的经历已经让她不信命了。什么是命?世间的一切难道都是由那不可知的命运构成的?笑话。
如果当年她死心踏地信命,那她是不是在遭受了亚当斯的污辱后就该认命,一蹶不振?如果她信命,她当年被林子京紧锢得绝望无助时,是不是也应该认命,放弃后来逃跑的机会,而默默地舔着自己的伤口,一直到死?还有,如果她信命,她在遇到宝强这么完美的爱人后,也该放弃自己的原则,死心踏地围着锅台转,把自己的一切都无怨无悔地献给枯躁的家庭生活,从而迷失自我?
如此,她怎么能走上自己的工作岗位?取得这么骄人的成绩?把自己热情的歌声传遍整个军队和千家万户?
当然,她并不是否定围着锅台转的妇女。她们中的大部分人也在默默地付出自己的青春和温柔,悄无声息地相夫教子,为国家和家庭的建设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这种生活不是她王雪纯所追求的。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