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强这段时间心情压抑,把自己无端的愤懑就凝聚在这个高级女特务身上了。他继续着自己思想。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蚂蚁群体为了偷生,在火灾来临时还知道抱成团滚出火堆,保存他们微弱的种族。那么人呢,比蝼蚁蚂蚁更高级,更有求生本能的人呢?几千年的文化塑造了我们光辉的民族,她的生生不息,能在短时间之内就让你们这些混蛋灭掉吗?真是笑话!
聪明的特务也有愚蠢的一面,她不知道人的求胜本能可以产生出强大的爆发力。这种爆发力可以使平时互相厌恶的人像蚂蚁一样抱成团,众志成城,把可恶的敌寇消灭掉。血洒热土,头颅落地,也要让自己存活下去。不仅存活下去,还要强大地屹立于世界的东方。
这些道理,这个浅薄虚弱、色厉内荏的特务能理解吗?人的思维,本身就是让动物种族无法理解的,不是吗?
思谋着,宝强冷笑一声,掩饰住自己心里的厌恶和鄙视,示意女警察弯腰掂起毛巾,沾上热水,在女特务的脸颊擦拭,让她醒来,准备提审,他自己向门外走去,心里思谋:很快,这具虽然肮脏但是也不失美丽的躯体能尝尝人民的子弹呢?想必那时,她的表情一定非常有趣。
想着那时女特务的可怜样,杜梅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直到那个女特务被处决,宝强的心情也一直沉浸在抑郁中。
雪纯明白他的心思,但是由于彼此都忙,一直没有机会和他交流交流。
这天,在北方遂昌市公安局雪纯和宝强的家里,许宝强半躺在床上逗着孩子。孩子已经三岁了,活泼可爱,许宝强非常喜爱,给他起名为许新生,意思是在新明昌国以新的面貌生活的意思,代表了他和雪纯的心愿。
小新生现在快乐地玩耍着,在宝强身上爬上爬下地玩累了,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宝强的身边玩弄着手里的玩具手枪。宝强看着他的动作,思绪却跑得远远的,默默无语。
王雪纯忙出忙进地收拾着家务,看孩子把床单弄脏了,她埋怨道:“宝强,你把孩子鞋子脱掉呀,看他把床单都踩脏了。”
宝强默默无语,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
雪纯奇怪,走到他跟前晃晃手,笑道:“在想什么?看我的油手抓你一把。”她开了个玩笑,又晃了晃自己沾满油腻的手。她正在洗水壶,双手很脏。
宝强惊醒过来,笑了笑,似乎无意地问道:“你这次出差到南方,真的发现那里的镇反运动很厉害?”
雪纯点点头,继续洗水壶,边洗边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玉姐姐他们愁得要死呢。”她抬起头,有些不安,“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一直以来,你一贯要求我不许过问这类事情的,你……”她声音低下去,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
现在运动轰轰烈烈,王雪纯多年来残酷的经历使她闭口不谈这一主题,只是遵照上级的指示唱好她的歌。回到家里,和她心照不宣般,许宝强也闭口不谈这类事情。王雪纯知道他遵照上面指示,也在抓、关、杀坏蛋。他们回到家里,只是共同做饭,抚养孩子,说着他们小两口过日子的话。
也许与工作性质有关,王雪纯明显地感到许宝强发愣的时候多了,他平时说话本就没有废话,现在话更少了,整天沉默着。王雪纯理解他的心情,也默默无语,只是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和孩子,珍惜他们难得的团聚。
宝强忙,整天整天没时间回家,对她的探亲也要努力挤时间才能回来陪陪她。即使这样,雪纯也很满足。只要宝强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她寂寞一点也值得。这次她来到遂昌唱歌,就顺便回家陪陪他,对自己遇见林子京夫妻的事情也一无隐瞒地告诉了宝强。
宝强当时听着没有说什么,王雪纯以为他和林子京苦大仇深,肯定很得意呢,就再没有多说话。现在听他突然提起,心里就有些不安:他什么意思?
宝强看见她不安的样子,笑了笑,淡淡地说:“没有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听你说了他们夫妻外貌的变化,我有些感触,你不要多想。”
“你说他会被处决么?”雪纯问。
“不知道。”宝强面无表情。
“你不恨他?”雪纯又试探地问。
“恨他?我也不知道。都过去的事情了,我从来不想,只是想着怎样向前走。沉浸在过去会被过去毁灭的。”宝强淡淡地说,又专注地盯着雪纯的脸,郑重地叮嘱道:“你回来感叹自己这二十年来的生活,觉得像做梦一样,因此我要嘱咐你:一定要珍惜,万事要多动动脑筋,不要妄言是非,搞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行,明白吗?”
王雪纯看着他,轻轻地点点头,无声地靠到他的怀里。宝强默默地搂住她的肩膀,两人久久不说话。
好久,只听宝强轻轻地喟叹道:“这二十年我们算是划上了一个句号,接下来的二十年我们的生活该是什么样子呢?”他盯着门外,眼光有些迷茫。
王雪纯抬头看着他,坚定地说:“不管怎样,只要我们俩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我们就问心无愧。经历了那么多,我们还怕什么呢?”
“你说得对,真是个勇敢的好姑娘。”宝强笑着说:“有你陪伴在我身边,我相信自己能走得好。我相信我们接下来的二十年也一定会活得有声有色的。”
王雪纯默默地听着,郑重地点点头,轻声说:“我也相信。”
两人不再说话,紧紧相拥。
三年后——
青山如黛,绿柳如烟。明溪涧下鹅卵白,曲径通幽棋盘村。
明昌国国内外的战火已经完全平息,人们生活进入了安定而幸福的阶段。
这是一块地形偏远但却风景秀美的世外桃源。山上帘帘飞瀑,山下沃野千里。瀑布下面的溪涧下玉莲朵朵,孩子们在明澈的溪水中欢笑着、嬉戏着,愉悦的喧闹声打破了天地间的一片静谧。
在山间小径上,一个七、八岁模样,身着红祅、头扎一对朝天髻、相貌美丽至极的小女孩大声叫道:“哥哥姐姐们,今天是七月七日‘乞巧节’,大家说好要许愿的,怎么都跑得不见人影了呢?快来许愿吧。”她童稚的声音充满了撒娇和隐隐的嗔怪。
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刚一发出,水里游的、树上爬的、小径上跑的孩子们听到这话,一起高兴地笑起来。大家拍着手齐欢呼:“许愿,许愿,我们许个大大的心愿,说不定就好梦成真了呢。”
一个调皮的男孩子拍手刮着脸笑道,“许林溪这么急着许愿,是不是将来想找个乘龙快婿呀?”
大家都嘻嘻哈哈地笑起来,拍着手,一起看着那个穿着红袄、扎着朝天髻的美貌小女孩。有几个孩子还刮着脸蛋羞她。
许林溪脸红了,拉起身边一个六、七岁小男孩的手,赌气地说:“娘说了,在乞巧节女孩子许愿最灵。你们不想许愿就拉倒吧。小弟,我们去许愿吧,说不定将来有个好结果呢。”
其他人听她这样说,又嘻嘻哈哈笑着叫道,“瞧啊!小林溪赌气了,小红嘴上能挂个油瓶了。”
他们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动作却也不怠慢。游水的从水里跳出来,爬树的从树上溜下来,小径上捉蝴蝶和采花的也停下来,一齐汇聚到小女孩林溪的身边来。
孩子们一齐动手,在小溪边的一个向阳小坡上堆起了许多“香炉”一样的小土堆来,每人面前一个。每个孩子跪在各自的“香炉”前,用稚嫩的小手在“香炉”上插起几段树枝代替燃香。
路边树荫小道上,一身便服、并肩散步的王雪纯和许宝强幸福地看着孩子们的笑闹,脸上洋溢着满满的笑意。
王雪纯柔情地看着许宝强,温柔地说:“看啊,林溪和新生挺和谐的。想当初我第一次看到林溪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活脱脱是你的影子啊。仔细一询问,才确实是你的孩子,只是苦了白芍药——可怜的女人,早早地殁了。本来,我应该把你让给她的……你们本来是夫妻么。”她语气哽咽,掩饰地转过脸去,偷偷地拭去渗出眼角的晶莹的泪水。
许宝强听了王雪纯的话,看着她的泪眼,温柔地把她揽到自己的怀中,温和地低声说:“不要这么说好吗?我俩本来是夫妻,芍药的加入,这是当年不得已的事情,她自己也理解的。至于具体情形,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也不愿意再提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