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宴会在师部餐厅举行,团级以上的干部都来参加的了。虽然条件简陋,饭菜简单,但是大家言笑晏晏,气氛热烈而友好。饭菜是咸菜拌着小米饭,零星数得清粒数的鸡蛋汤。炊事班同志千方百计地搞来几只野鸡炖好,又请当地大嫂擀了几把细长面做成臊子面端上来,就成了稀奇物。
饭菜端上来的时候,大家高兴坏了,连忙把将要留守的同志让到前面。每人倒了一杯酒,权大姐和宝强分别代表师党委和全体战士对留守的同志进行了勉励讲话。
众人都激动万分,热泪盈眶,表示革命胜利了,大家再来欢聚。大家“哈哈”嬉笑着尽情吃喝的时候,发现只有草妹情绪低落,眼含热泪,闷头喝酒,眼光不时随着宝强的身影转动着。大家觉察到这点,都不好说什么。
权大姐给留守的同志敬酒,走到草妹跟前的时候,亲切地说:“草妹同志,来,我们干一杯。祝你在地方工作中力争上游,把工作干得红红火火的,为我们师争气,为我们女同志添彩。我地方上认识的同志很多,让他们帮助你物色一个英俊精干的好女婿,你的生活一定会幸福的,快快乐乐过一辈子。”
大家“哈哈”大笑,一起友好地看着草妹,希望权书记的吉祥祝福应验。宝强看着她们,也微微笑着。草妹却流下了泪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低头不语。
权大姐看了她一眼,笑着对大家说:“我们晚上办个舞会吧,也像友军那样跳个舞什么的。这次到地方的只有草妹一位女同志,她今晚就是我们中间的小公主,我们大家都要爱护她,让她跳得快快乐乐的。哪些男同志舞跳得不好,草妹尽可以踩他们的脚。”
大家又“哈哈”大笑,有的笑得喷饭,都明白权大姐在暗示大家晚上要照顾草妹的情绪,让她在离开部队后有个好的精神状态,以便顺利地投入到将来的工作中去。
草妹也破涕为笑,泪水却流得更多了,酒也喝得更凶了。权大姐他们劝不住,宝强给大家敬酒,正好走到这里,站在草妹身边,一手轻轻地按住她拿着酒杯的手,低声说:“草妹,别喝了,喝醉了人会笑话的。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军人,有纪律,不比在寨子那会儿了……”他温和地看着她。
草妹抬起头来,看着宝强俊美的面相:啊,他多美!虽然肤色比过去微黑了一些,却更显得有了一种成熟美。他的眼睛那么长,那么明亮,现在低头看着她,没有了往日的冷漠,只有关心和怜惜。她激动万分,加上醉酒,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抱住宝强哭道:“我明白你的心思,我不会丢人的。我一定会把工作干好,干得比任何人都好。我要让你看看,我草妹是个多么能干的女人。”
她哭得更伤心了,“你从来没有夸过我,总嫌我丢人。我明白这一点,就决定留到地方上锻炼。看不见你,说不定我会更进步呢。”她言语隐晦,大家惊诧,都惊讶地看着她和宝强。
宝强沉默无语,知道她喝醉了,迟疑了一下,就要伸手去扶她站起来,却听见草妹继续喃喃地说:“晚上跳舞好么?我一定要和你跳个痛快。最后一次了,你也不给我个笑脸么?好,我偏要你笑,让你今晚给我笑个痛快。”
她“哈哈”大笑起来,大声叫道:“许宝强,你倒说一说,我好还是王雪纯好?为什么你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她,从来不对我多看一眼?真是冷心冷肠。我为你鞍前马后的这么多年,容易吗?”她伏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
大家都惊呆了,一次欢乐的送别宴会就这样被草妹搅黄了。宝强依旧沉默着,脸色却微微冷了下来。
权大姐看情形不对,连忙和一个女同志走到草妹跟前,俯身低声说:“草妹,你醉了。来,我们扶你休息去吧。”
草妹挣扎着不要她们扶:“我没醉,不想休息,你们放开我吧。我要宝强,我们要分别了,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他说呢。”她哭得更伤心了。
大家慌张,连忙七手八脚地把她搀走了。看着草妹他们走了,饭厅内一时气氛尴尬。宝强沉默着,打算离去。
祈福虎看看情形,连忙端起酒笑道:“没关系,没关系,大家来继续吃饭喝酒吧。都是革命同志,草妹和宝强共事多年,还有牺牲了的朱冒,站在我们面前的虎子,加上我,我们五人当年一块儿来到这里创立山寨,现在又一起加入到革命队伍,这种感情是一般人无法理解的。草妹现在要离开我们了,她心里难过,希望大家理解,不要见怪。女同志醉酒怎么都好说,哭哭就罢了。哪像我,上次醉酒把衣服都脱了,气得你们桥月嫂子骂我丢人现眼到家了。”
大家一起笑起来,尴尬的气氛被福虎诙谐的玩笑消除了。大家一起言笑晏晏地重新入席,各自说着自己的醉酒经历。宝强本来心情不好,想起牺牲的朱冒,心情益发压抑,现在看福虎把气氛搅活了,维护了他和草妹的面子,心里感动,也留下来继续和大家谈笑喝酒。
晚上举行舞会。权大姐叫来了几位年轻的女同志陪着男同志跳舞。宝强不会跳舞,几个女同志都愿意教给他,态度热情,不断地叫着“许师长”,以教他跳舞为荣。宝强笑笑,和一、两个女同志转了一圈,就只和权大姐跳舞。
权大姐笑着说:“宝强,你老和我个半老婆子跳什么?和草妹来几圈吧,她要走了。”
宝强微笑着说:“你是我的上司,把你哄好了可以让我少读些文件,可以静下心来打仗。”
权大姐瞪了宝强一眼说:“你呀,头脑不是想着打仗就是雪纯,思想一点儿也不上进,都快成了个落后分子了。”
“所以啊,你今后就多替我抄些笔记得了。我忙得要死。记忆力也不好。”宝强淡淡地说。
权大姐笑起来:“你呀,拿着泥罐罐练毛笔字时哪来的心劲?学政治理论就头疼,真是的。”
宝强笑了:“这并不影响打仗。韩严政治笔记记了那么多,打仗一直都让部下流血送命,这怎么解释?”
“你少强词夺理。你们俩都不对,看问题都太片面,以后我要和你俩多谈谈。”权大姐严肃地说。
宝强一听笑着说:“你这样一说,我还不和你跳了,找一个好的舞伴跳一晚,干嘛费心尽力地巴结你?”说着松了权大姐的手。
权大姐“哈哈”笑起来:“宝强,你真是个孩子。不和我跳算了,和草妹来一曲,好么?”
宝强笑吟吟地放开她的手,笑着说:“你没看见草妹今晚是红人,那么多男同志邀请她跳舞呢,哪能轮到我?”说着转身走了。
权大姐以为他要找草妹去了,却看见他走到人群边拉着小虎子的手跳起来。两人又笑又叫,彼此踩着对方的脚,笑得喘不过气来。
大家看许师长带头和男同志跳舞,一些没有女伴的男同志也不觉得扫兴了,都和男舞伴跳起来。舞场笑意融融,大家玩了个不亦乐乎。
草妹很后悔白天醉酒,现在很想和宝强谈谈,解释一下自己的失态什么的。可是看宝强似乎没有看见她,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她非常扫兴,暗恨宝强的无情,决定以后要把自己的感情封闭起来,不向任何男人吐露心事了。
过了几天,告别了车贤、草妹他们,宝强又和福虎、小虎子一起给朱冒烧了张纸,就率领部队东进了。
该年四月份,他们收复了红都。
收复红都后,正义军的名声大振,对正规军的震动是空前的。宝强他们信心百倍,继续东进。但是不久后在一个叫做孝子川的战役中却发生了一件悲痛的事情,祈福虎牺牲了。这件事对宝强的打击很大,让他的世界观、人生观和作战手段与权大姐等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差点影响了他的人生。
这年七月间,马上夏收了,天气异常炎热。七月十三日,宝强他们进攻到了孝子川县城的外围。
因为前几次的战役包括收复红都都比较顺利,大家认为孝子川的收复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肯定是“小菜一碟”,因为“人民是支持我们的”。全师上下群情激奋,都主张一举拿下孝子川,包括权大姐也热情高涨,更不要说虽居于副职但说话仍然比较重要的韩严了。
这中间只有宝强冷着脸不吭声。从小残酷的经历加上他严谨的性格,使他对任何事情都不敢疏忽大意,处理都是慎之又慎,反复考虑好了后才制定政策的。他认为做事人心向背是很重要的因素,但是没有相应的军事手段,照样吃败仗。这是战争,吃败仗就要死人,死大批人。他不喜欢死人!因此他觉得孝子川攻坚战应该暂缓。他们刚到这个新地方,落地不稳,人情地理都不熟悉,在进攻以前,怎么着都要派侦察兵详细侦察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