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福虎连忙问:“你有什么法子?快说出来呀,干嘛吞吞吐吐的?你不知道,看着兄弟姐妹为这事翻脸,我的心里……”他不说话了,难过地低下头。
车贤想了想,低声笑道:“是这样的,我说出来你可不要笑话啊。懂我的说我为寨子弟兄团结着想,不懂我的还以为我推销……”他又不说了,只顾低下头笑。
祈福虎急了,嗔怪地说:“你倒是爽利地说话啊,真没见过你这么婆婆妈妈的人,平时怎么没发现呢?真是的,有什么话不能痛快地说啊?”他说着瞪了车贤一眼,满脸的不满相。
车贤看他真诚,也不再吞吐,低声笑道:“是这样的,我看你们为朱冒兄弟的婚事为难,就想起了我的妹子。呶,我以前在你们跟前提起过她,虎子兄弟也见过她。她今年十六岁了,比朱冒兄弟小六岁,那个……你们同意的话,我愿意做主把妹子嫁给朱冒兄弟。这样朱冒的心情好起来,也利于寨子的团结。”
福虎听得好奇,笑着说:“你这个想法倒新奇。只是我同意有什么用?要你妹子和朱冒愿意呀。你还别说,兴许这件事就能成,让我思谋思谋。”说着认真地思索起来。
车贤笑着,静静地让他思谋。
后来,祈福虎背着车贤私下问小虎子,说:“你见过车贤的妹子,她长得啥样?可不可以嫁给朱冒?”
小虎子听得又好奇又好笑,“哈哈”笑着在炕上竖蜻蜓,做着鬼脸说:“你看着办吧,我不表态。你和朱冒在我是一样亲的,不偏谁向谁,你们将来也怪不得我。朱冒木讷,我建议你和车贤去把他妹子接来,你们在半道上可以聊聊,互相认识认识,你就会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了。”他笑着,话说得遮遮掩掩、鬼鬼祟祟的,说完又竖了个蜻蜓。
福虎看他神情古怪,心里越发好奇,不知为什么脸热起来,责备道:“车贤说他妹子长相一般,针线做饭还凑合……你刚才什么意思?把我牵扯进去什么意思?什么对我和朱冒一样?”
“他真这样说?”小虎子听到他前面的话,惊讶地问,眼珠转了转,低声说:“车贤这人挺不错的……你看着办吧。我可有话在先:我不偏谁向谁,不要到时说这说那的。”他又竖了个蜻蜓,做了个鬼脸跑了。
祈福虎怔住了,半天透不过气来。过了几天,他也没有跟朱冒说,把打算接车贤妹子嫁给朱冒的事情私下和宝强、雪纯商量。宝强没有表态,雪纯听车贤同意了,虽然有自己的想法,却也不好再说,事情就这样敲定了。
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车贤和祈福虎备了些礼物,带足钱物骑马而去,看回来顺便能买些粮食什么的。寨子里几个知情的人心里都忐忑不安,不知事情的结果会怎样。现在是多事之秋,百废待兴,寨子却有这么多不顺心的事情。
鉴于这种情况,王雪纯更是吓得不敢出门,害怕自己行为引起什么是非,惹宝强发怒。只有小虎子没事人一般,优哉游哉的,心里虽好奇,却也没有多大忧虑。
这一天,大家刚吃罢午饭,就听见寨子门口一阵喧哗,声音不同往常,欢天喜地的。于是各人都向门口跑去。
原来是车贤他们回来了,买回来许多粮食,也跟来许多人,也不知是送粮食的,还是来投奔的。宝强连忙上前张罗。
雪纯听见人声嘈杂,心里好奇。看见大家向外跑,她也装作上厕所的样子悄悄地跟在后面看动静。看车贤他们指挥着人向院内抬粮食,还带来许多猎枪、大刀和长矛等武器。她悄悄地站在灶房门口,耐心地等着看新鲜。
一直到最后,祈福虎喊了一声:“把车家妹子接进来,先送到雪纯夫人的房间,等会儿再作安排。”
大家一起看向门口,心里好奇。已经伤好的车贤媳妇,连忙出去找自己的姑娘。很快一个姑娘出现在大家的视野。她穿得很臃肿,一件羊皮袄里面露出红棉袄蓝裤子。头上包着头巾,捂得严严实实的,看不见面目。
不知谁喊了一声:“让我们看看车寨主的妹子,长得有没有车寨主那么俊秀。”
大家“哈哈”大笑。乡下人开玩笑粗鲁,但是心底很好的,所以玩笑开得不是势头也没有人计较。雪纯也好奇,听说要把姑娘送到她房间,她边向回走边好奇地转头张望着。
车贤笑了,说道:“她长得不好,让大家见笑了。刚过年,没有农活,我顺路带她来玩玩。”又回头对姑娘笑道:“钗妹,你揭开头巾让大伙儿看看,都是寨子里的兄弟姐妹,没关系的。”
那姑娘低头不动。车贤笑道:“我妹子山里人,没见过世面,让大家笑话了。菊仙,你揭开头巾。”他呼唤媳妇。
车贤媳妇连忙去揭头巾。她年前被许宝强狠狠教训了一顿,性格大变,后来苦苦哀求祈福虎才留在了寨子,从此以后干什么事都小心翼翼的,对车贤又温柔又体贴,唯恐得罪了他,让寨子人纳罕,也感到头清了不少。
现在她边揭头巾边看了周围人群一眼,骄傲地说:“我家姑娘天上地下一枝花,没人比得上的,你们可别看傻眼啊。”说着动了动手,却感到头巾拿不下来。原来被她姑娘举手拽住了,不让她揭。
她怔了怔,明白了什么,笑着说:“我家姑娘累了,让她歇歇吧,大家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不在这一会儿。”说着就要扶着她姑娘走向雪纯屋子。
车贤皱眉,大家第一次发现他脸上有了怒容。祈福虎连忙打圆场,笑着说:“车家嫂子说得对,以后见面机会多的是。大家散了吧,啊?”
众人讪讪,扫兴地正要离去,车贤怒容满面,指着他媳妇骂道:“你什么东西,敢违抗我的话?我说见就见,什么金贵丫头?今天负了我兄弟姐妹的面子,看我不揍死你。”
他媳妇一头雾水,不知怎么办好,心惊胆战地看着车贤:自从宝强替他出了口气后,车贤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性格霸道,动不动就要和她“散伙”,说,“没有共同语言,各过各的。”她虽然彪悍,到底是女人家,丢不起这个人的,心里日夜担忧着。现在看丈夫怒发冲冠,她左右为难:她这个姑娘的脾气她知道,平时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倔得很。她过去在山里老家谁都不怕,就是让这妹子三分。
正为难,就见车贤一个箭步跨上来,大家来不及劝阻,他已经举手捉到了他妹妹的头巾,骂道:“我是你亲哥哥,会把你向火坑里推?你不知道我的人品?”手一用力,才感到他妹妹的手也在用力,他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要发怒。
突然人影一闪,一个人挡在他和妹妹之间,他的手腕也被那人轻轻一提,就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他盛怒之下正要发脾气,定睛一看那人,气才消了,眼睑也垂下来。
拉住他手的是宝强。他看着车贤,淡淡地说:“车贤兄弟,息怒吧,多大的事儿?快叫弟兄们把粮食放好,我们还要商量事情呢。雪纯——”他叫道。
雪纯连忙走出人群。宝强吩咐:“扶车家妹子迎到你的房间,以后你和她住在一起,我和福虎住。”
雪纯连忙扶住那姑娘。车贤过意不去,“宝强,让她和姐妹们住……”
“不必说了,快搬粮食。”宝强平静地说,转眼瞥见雪纯扶着车姑娘笑容满面,那高兴劲是这段时间没有的。他一怔,脑子转了转就明白了,她这是高兴他“搬出去”呢,心里想着,眉头就皱紧了。
雪纯房间内外,因为宝强在院子里,大家都不敢高声喧哗,却也抑制不住好奇心,都装作有事来询问草妹,顺便向屋子里瞄一眼,看车姑娘长得怎么样。她嫂子说是“天上地下一枝花”,有那么玄乎吗?
雪纯也激动万分,为“摆脱”宝强而满心欢喜。她不在乎车姑娘长得怎么样,哪怕她丑得像头猪呢。甚至她就是头猪,她也很高兴和她睡在一起,那滋味实在比美宝强好多了。因此她又温存又体贴,那神情语言简直温柔到极点,像呵护菩萨一样,小心翼翼地服侍着车姑娘,唯恐她跑了,让宝强又回来。
进到屋里,她给车姑娘轻轻地脱下羊皮袄,让洪珠还给车贤。又轻轻取下她的头巾,和屋内外好奇的人一样,惊呆地看着车姑娘的相貌:她真是漂亮极了!脸型是鹅蛋脸,雪肤冰肌,一指甲能弹出水。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只是现在哭得又红又肿,像两颗胡桃,还在不停地流着泪。她的头发油黑发亮,编成一条长辫子垂在棉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