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周宏一定会尽力的,他自己也不敢怠慢,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从司令部出发了,对门卫说有军务在身,不敢耽搁,就开车离开了司令部。
在他的车子出司令部大门的时候,其他人还在梦乡呢。
满冠玉在天麻麻亮的时候离开了林子京的司令部,向一个他早已思谋好的地点走去。车子飞一般地向前行驶着,他仰头闭眼地养着神。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景物渐渐显示出他所要到达的地方。
这是一个傍山依水的所在,是度假别墅的最好场地。正好有一座别墅座落在这里,位置隐蔽,风格别具一格,在山坳处很难让人发现。别墅里面楼台亭阁,小桥流水宜人,景色清雅淡丽。
现在是黎明时分,太阳还没有出来,天边现出一片淡淡的鱼肚白。别墅里面的楼台亭阁、小桥流水看得还不清楚,显得有些灰暗,影影幢幢的,有些吓人。但对喜爱它的人来说,这种半明半暗的轮廓却别有一番风致。满冠玉现在就是这么个心境。
车子再转半个山道就到别墅了,透过车窗,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四周的一切,心情似乎豁亮了一些,满腹心事也减少了些。
他轻轻地对司机说:“停一下。”
司机听到他的话,悄没声息地停下车。
满冠玉打开车门,缓缓走下车,踱到山崖边。看看四周静谧的景色,他伸出两臂,活动一下身体,贪婪地呼吸着山间早春凌晨清鲜的空气。从小在农村长大,他忘不了那清新鲜美、泛着泥土香味的气息和那满山遍坡的翠绿,以及一枝一树的艳红。过去,处于某种心理,他曾试图忘却自己的出身,忘记自己对乡村的眷恋,努力跻身于他所羡慕和渴望的上层社会。
现在,一切走上了轨道,一切都按照自己预定的计划发展着,他的愿望在逐渐地实现着时,却似乎对过去所追求的一切不那么上心了,起码没有那么强烈了,倒非常希望和他心目中魂牵梦绕的某个人,相拥相守在这个山间的“世外桃源”,安稳过一辈子。
他才三十三岁,正是壮志雄心博达的时候,什么原因使他有了如此不是很“上进”的念头?他说不出来。是仕途奋斗上的疲惫,还是“她”某种思想对他的引示,使他对自己思想中某种看重的东西有所摒弃?他分不清。
在一次带领侍卫狩猎时,满冠玉发现了这座别墅,非常喜欢它的美丽和地理位置的隐蔽,就购置了这座别墅。别墅的主人本是一位富商,由于炒股赔了钱,急着出售这座宅子,碰上满冠玉这么一个买主,立马以极低的价钱卖给了他。记得当时这位富商还非常感激他,他帮了他的大忙。不是么,现在是战乱时期,住宿动荡,人心难安,这种费钱奢侈的宅子并不是抢手货。
满冠玉想起这一切,脸上不由现出一丝微笑:如果和心爱的人一起呆在这里一定幸福极了,还可以把父母接到这里来。虽然由于种种原因,他在妻子何千红面前从来不提起自己的家庭和父母(何千红也从来不问),但生他养他的父母他依然牵挂。他们在乡下好吗?战乱洪荒,他们躲避得过么?虽然他经常寄钱给他们,但不能见面总是一种遗憾……
思绪如一根抓不着头的线,飘飘悠悠地忽远忽近。满冠玉想着,不知不觉地抽出一支雪茄点燃吸起来。雪茄忽明忽暗的火星在黎明的淡雾中现出一种别样的韵味。他徐徐地吐出一口烟,看着烟卷在眼前徐徐飘散,他的思绪又转到了这几天来的“表彰大会”上。
他推辞了林子京让他举办表彰大会的任务,态度谦虚,诚惶诚恐,力图使林子京不要疑心他的野心,不要对他下狠手。不知林子京收到他的电报后什么反应,他自己觉得推辞非常恰当。不是么,从林子京后几天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上看,他的“自贬”起了作用,使林子京对自己轻视有余而戒心不足。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是啊,马上要大选了,他可不想和林子京的矛盾闹得沸沸扬扬的,让别人钻空子。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满冠玉发现低调做人的好处多多,起码可以让他头脑清醒,对事物的判断准确,行动有的放矢。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一步棋也错不得。遵从这个原则,接下来的三天他谦虚有礼,和蔼亲切,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架子。大家都觉得他温润可亲,都愿意和他说话。那些高贵有地位的夫人更是如此。三天来,他对自己的表现比较满意,感觉初步达到了他设计的目标。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为己所用,助自己达到上升的目的,一贯是他的主张。这个资源也包括女人(拿破仑不就是靠女人升上去的嘛。)。更重要的是,这三天他必须做到“隐身第二位”的身份——他必须隐身在林子京的身后,起码大选前这段时间应该如此,处处以林子京马首是瞻。如果说他年轻时候也有过张狂轻佻的表现的话,现在他已经三十三岁了,进入中年了,再轻狂就是肤浅了。
三天下来,以他的察言观色,林子京似乎对他再是深恶痛绝,起码在公众面前没有表现出来。在他那样冷然的人手下做事,满冠玉感到很不容易,心里不时暗叹着。不知是他多心敏感还是怎么的,他发现自己不论怎么努力,怎么深得人心,在林子京面前还是被他那种冷然沉静的气质压得惴惴的。有时他也灰心:林子京那种冷然华贵的大家公子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别人怎么努力也模仿不去。好在这种气质不是人人都喜欢的,男人不喜欢,女人虽多崇拜,但他最挚爱的女子却不欣赏,这就够了。
许多庸俗的女人无法和林子京进行了解沟通,只能盲目地崇拜他,这有什么用?这样的女人永远引不起林子京的兴趣,也永远进不到他的心里去。而他愿意了解,愿意沟通,满心挚爱着的女子却不欣赏他,甚至排斥他,这就是对他的一个打击,而且是一个重大异常的打击。他满冠玉在这个回合上就击败了林子京,心里非常有成就感。
从满冠玉这方面来讲,虽然知道自己的温润体贴没有完全获得葱儿的芳心,但想来也差不多了。活人如此,也该知足了,何必贪得太多?林子京的失败就在于贪得太多,不是物质财富,而是感情,对林葱儿的感情强取豪夺,不留空隙,令她窒息,反而失去她了。在这一点上,他满冠玉就做得非常好,赢得了葱儿的好感,这就是胜利。淡淡长流水,他想。
三天过去了,就在他暗松一口气时,天作之合,“聂红梅大闹司令部”,给了他“帮助”林子京的一次机会。那天面临聂红梅部下的兵变,他和周宏合力帮助林子京解了围,让他在以后的几天在林子京面前舒展了许多。林子京表面上若无其事,其实他知道他心里实际上是非常高兴的。
因为有经验的人都知道,这次事件实际上是非常严重的。聂红梅不是盏省油的灯,她这次劫持陈若玉和发动“兵变”差点儿成功了。不是她的经验不足,尤其心存仁厚,对林子京还存着幻想,那她给林子京造成的损失就大了。
从妻子方面来讲,林子京虽然爱陈若玉不如爱林葱儿那么深入骨髓,但对她“举案齐眉”的夫妻情还是有的。失去陈若玉,以林子京的心性,再找一个这么贤惠美丽、多才温柔的妻子来相夫教子并不容易。至于兵变后独立团的出路,虽然免不了被剿灭、占山为王和投合作军,甚至投敌的命运。但不管怎样,军队总是分裂了,这对林子京的打击照样不小。一下损失五、六千人,还不把他气死?他暗中招兵买马为的什么,还不是为了扩充实力?再说,军队分裂的事件从舆论上传出去也不好交代,他,面子上怎么下来?
总之,方方面面一句话,这次聂红梅“大闹司令部”如果成功,只有林子京吃的亏没有他占得便宜。他满冠玉和周宏救了林子京,他心里感激是相当的。当时,看到情形不对,周宏想要亲自带警卫出去和聂红梅对搏。他不同意,三言两语给周宏出了阻止兵变的新主意,同时把周宏推到前面。在他考虑来,以周宏的身份和处境,这样处置更妥帖一些。
他明白自己的心理:在这大选之际,他没有对林子京落井下石,反而在关键时刻真心帮他,就是要他明白自己是公平胜出,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将来在交出军权时候顺顺当当的。他可不想像陪都一些掌权者那样,明明是实权紧握,却对合作军一点办法也没有,让他们逍遥自在。他知道自己的枪法、武功不如林子京,但心计智谋绝不在他之下。不是么,“用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才是“明君”的决策,而不仅仅是“将”的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