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洁云看到他的神情,备受鼓舞。她兴高采烈,神采飞扬地继续高谈阔论:“所以,我很同意达尔文说的一句话,适者生存,不适者被大自然所淘汰。不论怎么说,我们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遇到任何困难,都要想着怎么克服它,而不要屈服于做它的奴隶。对于我们女人,这一点尤为重要。”
“比如说你……”林子京笑着。
“对,就说我吧。”麻洁云抛给他一个娇嗔的媚眼,骄傲地说:“我被人莫名其妙地绑架到了北方,又被莫名其妙地送进了新房,我还不是挺过来了,而且现在还活得挺不错的。”
“而且还成了——”林子京低笑:“军火贩卖大王。”
“嘘,小声点——”麻洁云嗔怪,顺势坐到他脚边:“你胡说什么呀?让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真的做了违法的事情呢。”
林子京笑笑:“这会儿不会有人来的,只有我们俩。”
这时正是黄昏时分,林子京和麻洁云正坐在林子京司令部的密室中。没有林子京的命令,谁也不敢进来。
麻洁云的到来,在陈若玉想来是打着她丈夫的主意,在林葱儿想来是找她报仇。其实,对麻洁云来说,前两者都是捎带做的事情,她真正的使命在更重要的事件上。她来这里已经两个月了,生意上的事情进行得非常顺利,真有些出乎意料了。毕竟,作为女人,初出茅庐有这么大的收获,是非常让人兴奋的。
她高兴得语音颤抖:“大哥,我真的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自从我家老爷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后,我只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探探你的口气。没想到大哥这么感兴趣,真是抬举我了。”
林子京默默地听着,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眼中盯着远处的某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麻洁云被他的神态弄得顿住了呼吸:他好英俊哟,那沉思的态度也那么……吸引人。她静静地让他思考着,半晌,轻轻地说:“大哥,你放心,我公爹说,货的质量没问题,可是资金必须及时到位,而且必须是银洋。”
林子京听着,轻轻地点点头,沉思了半晌,低声说:“洁云,知不知道你干的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弄不好会掉脑袋的。违法不说,现在军火那么稀缺,半路上遇到抢匪就糟了。何况要经过日本人的占领区,成功的几率非常小的,我的意思是不行就算了……”
林子京还没有说完,麻洁云就打断他了,自信地说:“你放心好了,公爹说一切有他呢,不用我们操心。我只负责找买主,你只负责交银子,别的不用管。”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非常自信嘛。”林子京轻轻地一笑,站起身放下杯子,缓步走到窗前,双手交抱着双肘,盯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身后的麻洁云自言自语地说:“我也知道这件事情很危险。但是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打不着狼,我这次是豁出去了。”她恨恨地说,好像在和谁赌气似的。
林子京轻轻地转过身,笑了:“洁云,你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神情像什么吗?像只母老虎,恨不得一口把人吞到肚里。你就那么需要钱吗?”
麻洁云脸红了,赌气地说:“是又怎么样?郑家的家底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丰厚,他们全家人都是窝囊废,我不想办法行吗?”
“所以你就铤而走险了?”林子京调侃。
“铤而走险算不上,我反正要试一试。大哥,你不会打退堂鼓吧?你那么需要军火。”
林子京听她说得这么直白,表情庄重起来:“洁云,我需要军火是为了打日本鬼子,反正上面也一直在供给。你那里如有困难,我可以暂缓一缓。倒是希望你谨慎,传出去对你我都不好。”
麻洁云点点头,语气有些不耐烦:“大哥,你放心好了,不管成功与否,都不会影响你的。”
林子京笑笑:“这我就放心了。”
麻洁云一笑,调皮说:“那……我们不要再谈这么沉重的话题好么?说点轻松的好不好?比如说……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林子京点点头,笑着说:“好啊,我们到‘聚香园’吃火锅去。”两人相视而笑。这段时间两人趣味相投,吃火锅成了他们共同的爱好。
晚上,灯火通明中,一身便服的林子京携着美丽的麻洁云吃火锅。两人谈笑风生,吃得口辣汗热。
正在酣畅淋漓的时候,林子京的便衣侍卫进来悄声汇报:“报告司座,府里来人说,葱夫人失踪了。”
……
景天翔的宅邸里这两天又忙碌有吵闹。外边流行天花,温雅君发现两个孩子身上起了水痘,无法确定是不是天花,心急如焚。加上孩子的不停哭闹,她整日整夜地照料着,人都熬得瘦了一圈。她刚坐月子不久,身体没有恢复,几天下来她自己都快病倒了。
聂红梅和景天翔来往于部队和家庭之间,看孩子病着,自己干着急帮不上忙。后来请了大夫,温雅君自己懂中医,查书看了看,都说孩子得的不是天花,是水痘。大家这才放下心来,每天给孩子熬药打针,精心照料着。
景天翔家里的仆从不多,聂红梅和温雅君每人各两个丫鬟,厨房里雇了个做饭的老妈子和一个大嫂。打杂的男仆只有温雅君带来的老奴吴忠一个人,负责花园的清扫,有什么重活就由侍卫代劳了。家里的一应事务由温雅君带来的香儿管理。平时景天翔和两个妻子、四个丫鬟住在前院厢房。厨房老妈子和大嫂、吴忠住在后花园。
这天中午吃饭,香儿告诉温雅君,吴忠病了,后花园里的粪土没人收拾,卫生也没有人搞。温雅君喜欢花,为了让来年的花草长好些,她让吴忠早早准备些粪土肥料。现在缺少人手,厨房杨妈说她有个侄孙这两天刚从乡下进城,看能不能代劳,请君少奶奶示下。
温雅君点点头。聂红梅抬头对香儿说:“告诉杨妈,让她的侄孙干快些。这几天外边流行天花,我看花园里粪土树叶一团糟,卫生搞不好,容易感染疾病。家里这么忙,再添几个病人更糟了。”
温雅君和景天翔都点点头。景天翔说:“让他多辛苦点,现在是非常时期,卫生搞得好,可以多给他点钱。”
香儿听三人嘱咐完毕,连忙到后花园去吩咐。
后院厨房下,杨妈的侄孙正在劈柴,看年龄就是个二十擦边。这个小伙子手脸黑黑的,头发参差不齐,乱蓬蓬地盖住额头,身上的衣服也皱巴巴的。
香儿看看他的肮脏样,皱皱眉对杨妈说:“杨妈,先生和两位少奶奶说了,这几天后园的卫生一定要搞好,外面正流行天花,可不能让这里染上疾病。先生说搞得好还可以加钱。”她又看看杨妈的侄孙,努努嘴补上一句:“让他也搞搞自己的卫生,该洗个澡了。”
杨妈唯唯答应着。听说有可能给她的侄孙加钱,她感恩戴德地把香儿送出门,返回身对蹲在院子中不声不响地劈柴的侄孙说:“好好干,小狗子,你运气不错,碰上了这么好的人家,干得好还给你加钱呢。啧啧,我看着都心里高兴呢。”
小狗子淡淡地说:“奶奶,加的钱给你吧,我不求别的,只求吃个饱饭,有个住处就好。”
杨妈高兴地眯起眼,笑得满脸皱纹乱跳:“瞧你说的,你挣得钱当然归你。我们能碰在一起也是缘分,下辈子谁知道谁在哪里呢。你说是不是?”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狗子。
小狗子笑笑低下头,掩饰住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之光。
三天后的中午。午饭后,小狗子和已经病好的吴忠在后花园里辛勤地挑土压粪。吴忠把粪仔细地倒进粪池中,用土仔细地盖住,让气味不要挥发出来。小狗子来回挑着土,虽然距离不远,他也感到腰酸背痛,累得直喘气。
吴忠看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低声说:“你压土,我来挑吧。”
小狗子连忙推辞:“我来吧,不碍事的。”
吴忠没再说话,默默地挑起粪筐走了。
两人正忙着,听见厨房那边一阵喧哗,似乎说来客人了,要准备饭菜什么的。吴忠和小狗子听着,也没在意。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小狗子累得眼睛发花的时候,看见一个丫鬟快步走过来,靠近他们悄声说:“你俩快回避一下吧,林司令来了,由先生和两位夫人陪着逛花园呢。”
吴忠听见一惊,连忙拉着小狗子要躲开。小狗子也一怔,想了想说:“我们不要躲了吧,这里比较偏僻,想林司令他们不会来的。我们如果躲了,万一先生来发现这里的粪土没有收拾好,丢了家里人的脸,倒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