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扑倒岂不伸手？遇灾难岂不求救呢？
———节选自《旧约全书》
黄樵松双眉蹙成了个疙瘩，在听完尿壶的如实汇报之后，半晌没有吭气儿。
几个人瞅着黄樵松的脸大气不敢出。还是艾三小心翼翼地说道：“黄师长，给，给你添麻烦了。”沙二哥也随着说道：“长官，俺也是冇法儿，俺这寺门跟儿住的人净是些做小买卖的，俺不认识大官。其实，救不救人也不碍俺啥事儿，只是觉得封先生置办点家当太不容易，今个老日抄家，明个老蒋封门，搞得封家冇一天安生日子过。”
尿壶：“是的，师座，你是立过战功的人，你要是能说句话……”
黄樵松一抬手制止住尿壶再往下说，站起身说道：“咱们走吧，回去还有军务要安排。”
尿壶：“还冇喝汤就走？”
艾三：“别走啊黄师长，俺冇强人所难的意思，觉得这事儿麻缠你就不用管，该喝汤喝汤，尝尝俺寺门的汤。”
沙二哥：“就是，汤还冇喝呢。”
黄樵松：“改日吧，今个就不喝了。”
艾三：“黄师长，我说的是心里话，你要觉得这事儿不好办俺也不会勉强你，今天你要是不喝汤，这不是让俺心里也不得劲吗。”
尿壶：“师座，要不咱还是喝罢汤再走吧。”黄樵松冲尿壶喝了一句：“走！”尿壶不得不跟着黄樵松一起离开了尔瑟的汤锅。瞅着黄樵松和尿壶离开寺门，艾三摇着头说道：“这事儿，去球，黄了。”黄樵松领着尿壶回到了师部，一进门黄樵松就劈头盖脸熊①开了尿壶。黄樵松：“啥事儿你都敢大包大揽！这种事儿咱管得了吗？”
尿壶：“我想着你能跟军统的谷站长说上话，咋着他也会给你个面子。”
黄樵松：“你以为我的面子管用？蒋主席都过问的事儿，刘军长去拆洗都不一定拆洗得了！给我面子，你以为我的面子在军统那里值钱？”
尿壶：“我问罢了，封家也没啥东西，基本都被土肥原贤二弄走了。”
黄樵松：“冇啥东西军统咋会去封他的门？”
尿壶：“大概还剩下了一些报纸。”黄樵松：“绝对不会只剩一些报纸！”尿壶：“真的。”
黄樵松：“还煮的呢！亏你还是个搞谍报的！”
尿壶：“师座，你的意思是封家还有东西？”
黄樵松：“好了，咱不说这个了，压今个开始，不准你再去寺门喝汤！另外，不准你再接触寺门的任何人！”
尿壶不解地看着黄樵松。
黄樵松：“别瞅我，执行命令，这是为你好！”
尿壶：“那，那寺门的汤以后就喝不成了？”
黄樵松：“以后再说以后的事儿，至少这一段时间你不能再去寺门！”尿壶极不情愿地：“是。”再说寺门这边，当沙二哥把黄樵松不愿意插手此事的消息告诉封先生的时候，封先生推了一把鼻梁上的眼镜，叹道：“唉，在我的意料之中啊。”
沙二哥：“爷们，你准备咋办啊？”
封先生：“我一个老头家能咋办？听天由命吧。”
沙二哥：“爷们，有一件事儿我冇弄明白，恁家的东西日本人拉走了一部 分，还有一部分藏延庆观幸亏冇拉回来，你老给我交个底，家里到底还有没有东西了，如果冇东西，他们咋会来封恁的门？”
封先生冇搭腔。见封先生不说话沙二哥心里清亮了，也不再问。封先生瞅着自家的院子感叹道：“一百年后谁知是啥样，但愿这座院子还能撑一百年吧。”
沙二哥：“要我说，压根就别搭理他们，封条让他们随便封，咱带着东西还窜！”
封先生：“拉倒吧，我这一把子老骨头还能窜到哪儿啊？恁别管我了，还是想法儿把洪芳捞出来吧。”
沙二哥：“三哥已经去想法儿了。”
封先生：“比起我那点东西，人命更重要啊。”
沙二哥：“三哥说他有杀手锏，如果管用就能救洪芳，如果不管用，老天爷也冇法儿了。”
封先生叹道：“唉，原以为日本人一走能过两天安生日子，谁知这日子咋还恁难……”
艾三直接去找谷站长。他来到谷站长的办公室，把两根金条搁在了谷站长的面前。
谷站长：“老艾，你这是干啥啊？”艾三敲明亮响地说道：“买人。”谷站长：“买人？买谁呀？”艾三：“买一个娘儿们。”
谷站长笑道：“我又不是人贩子，哪里有人可以卖给你。老艾你真会开玩笑。”
艾三给谷站长递上一支烟，为谷站长点燃之后，说道：“站长，我是有苦难言啊。”
谷站长：“有啥苦，说说我听听。”
艾三：“站长，那我可就直说不拐弯了。”
谷站长：“跟我用不着拐弯。”
艾三：“能不能把咱抓的那个娘儿们放出来。”
谷站长：“哪个娘儿们？”艾三：“说她是汉奸的那个。”谷站长：“哪个？”
艾三：“就是嫁给了日本人那个娘儿们。”
谷站长：“噢，我知道了。”
艾三：“那娘儿们和我有点关系。”
谷站长：“啥关系？”
艾三：“不瞒您说，我喜欢那个娘儿们。”
谷站长用眼睛紧盯着艾三。
艾三：“站长，您别用这种眼光瞅我中不中，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谷站长：“老艾，你咋不早说，晚了，那个娘儿们已经上了处决名单。”艾三：“处决不处决还不是您一句话，帮帮忙，站长。”
谷站长：“名单已经被批准执行，我就是有日天的本事，这个忙我也帮不上了。”
艾三：“啥时候执行？”
谷站长：“很快，就这一两天吧。”艾三：“站长，求你了，再想想法儿。”谷站长摇了摇头。
艾三：“站长，昨天我在澡堂泡澡的时候，碰见一个河北岸过来的商人，他问我压哪儿能搞到日本造的电子管，他听说祥符有一批原先日本特高课使用的电台，如果能搞到他愿意出大价钱。”
谷站长身上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你啥意思？”
艾三：“冇啥意思，和您打听一下，干咱这行，没点好处谁干呀，您说是不是。中，我告辞了。”
谷站长：“等等。”
艾三：“站长，还有事儿？”
谷站长指了指椅子：“坐下。”
艾三又坐了下来，掏出烟点燃。
谷站长：“老艾，你我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人，都应该懂规矩，谁要是破了规矩，可要被五马分尸的。”
艾三笑了：“站长，你不用点细②我，我艾三要不懂这个早就被人五马分尸八回了。我只想要那个娘儿们。”
谷站长想了想：“这样吧，给你派个活儿。”
艾三：“站长请指示。”
谷站长：“去，大街小巷转转，找一个要饭的，记住，不要把性别搞错。”艾三起立给谷站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保证完成任务！”时隔一天，在祥符西城墙外张榜处决了落入法网的一批日本汉奸，榜上洪芳被打了红叉的名字赫然醒目，而在处决日本汉奸的前一个晚上，艾三领着一个“国军士兵”离开了看守严密的汉奸关押地。
那个“国军士兵”跟着艾三回到寺门艾家。当脱去军装还原女儿身的洪芳站在艾大大面前的时候，老太太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着。
艾大大：“关了这些天咋把你给关漂亮了。妞，记住，至少一年之内你不能出这个院门。”
洪芳：“俺记住了。”
艾三：“从今个起，出了寺门你的名字叫张银枝，在寺门冇事儿，记住，洪芳已经被打头③了。”
洪芳：“记住了。”
艾三：“还有一点你也得记住，从今个开始，有外人要问，你就说你是俺媳妇。在这个家里，只要你把俺妈伺候好了，我保你平安无事儿。”
艾大大不愿意了：“老三，你胡扯啥哩，她咋成你的媳妇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别磕一个头放仨屁行善没有作恶多！”
艾三：“妈，你别管那些事中不中？我说她是俺媳妇是她的福分，这祥符城里谁能把一个人从死牢里捞出来？黄樵松、刘汝明都没这个排气量，火车不是推的，牛皮不是吹的，除了恁儿子我，谁也不中！”
艾大大：“我咋觉得你这是抢占民女呢。”
艾三：“抢占啥民女？她是民女？陪日本人睡觉的女人比婊子强不到哪儿去！”
艾三话音未落，洪芳抬手一巴掌扇到他的脸上。
艾三捂住脸：“臭婊子你敢打老子，我活剥了你！”说着就要动手。
艾大大用身子护住了洪芳：“打你活该！不是卖尻孙日本人打到咱门里，她能陪日本人睡觉吗？这妞命已经够苦的了，咋？你还真把她当婊子了？”
洪芳从艾大大身后走到艾三跟前：“三哥，你睡俺吧，俺的命是你给的，从今往后你想咋睡就咋睡，我愿意。”
艾三被说愣在那里。
就在洪芳被艾三救回 寺门后的 第三天，早起，寺门前的汤锅和各类早饭摊上刚坐上人，白凤山诈尸般地在街上喊叫：“出事了！出大事了！封先生被人给绑了！脖上还挂了一颗手榴弹！”
正在尔瑟汤锅前坐着的沙二哥蹦起来一把捞住了白凤山：“咋回事儿？”
白凤山：“封先生夜隔对我说想吃花生糕，今个一早我给他送去，咋叫他家的门都冇人应声，我就觉得不对，压院墙翻进去一瞅，可把我给吓孬了，封先生和小婉被人绑在了屋里，封先生的脖子上还挂着一颗打开盖的手榴弹！”
沙二哥听罢撒腿就往封先生家的方向跑。
尔瑟高声喊道：“招呼点，手榴弹有捻，别弄着喽！”
注：
①熊：训斥。
②点细：应为“点析”，说透、点透。
③打头：杀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