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民族都不能先其定期而灭亡，也不能后其定期而沦丧。
———节选自《古兰经》
西川领着宪兵们二番头①又进入了大礼堂。
盖夏嬷嬷那只攥着十字架的手都出了汗，她已经清楚眼前这个日本军官绝非等闲之辈，她在心里为两个祥符人祈祷。
西川在大礼堂里转了一圈之后，来到了舞台上，他站在舞台中央放眼望去，那空荡荡的礼堂不可能藏得住人，如果八妞就在礼堂内的话，肯定就藏在舞台的前后。
西川：“再把舞台上下给我搜一遍，不要放过每一块砖和每一块板！”宪兵们又像梳头那样把舞台前后篦了一遍，仍然没有结果。西川站在舞台中央纹丝不动。这时，他把眼睛慢慢抬起，冷冷的目光在天花板上扫视着。盖夏嬷嬷的心快要蹦出了嗓子眼了。西川突然把目光转向了盖夏嬷嬷：“你怎么了，嬷嬷？”
盖夏：“长官，如果再找不到你要找的人，你们大日本皇军是不是准备拆除我们的礼堂呢？”
西川：“嬷嬷放心，就快见分晓了。”他用手一指天桥，大声对宪兵们说，“上去！”
盖夏嬷嬷身体摇晃了一下，差点一头栽倒。西川：“嬷嬷，你没事吧？”盖夏嬷嬷闭上眼睛，低声说道：“你们这是践踏天主。”
西川：“嬷嬷，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据我所知，任何舞台的天花板上，都有一处是允许灯光师爬上去的地方，要不然，灯光是照不准舞台上的人的，对吧？如果天花板上面还是没有我要找的人，大日本皇军就立即撤离贵校！”
西川的话音刚落，只听得“哗啦”———“轰隆”一声响，再看那两个已经爬上天桥一半的日本兵，连同上天桥的铁梯子一起摔了下来，让人目瞪口呆。
结结实实摔下来的那两个日本兵顿时不会动弹了。西川大声喝问：“怎么回事？！”他冲过去一看，原来是那架通往天桥的铁梯子断了，再仔细一瞅，不是断了，是连根从墙体上拔掉了。
西川转身冲着盖夏嬷嬷大声吼道：“你要解释！这是怎么回事！”
盖夏嬷嬷：“人都摔下来了，还能是怎么回 事？你也不想想，你的人都能摔下来，难道别的人就摔不下来？”
西川不语，颇为沮丧地看着上方的天桥。
盖夏嬷嬷：“还愣着干什么，你不打算抢救你的部下？”
还没等西川说话，盖夏嬷嬷立即开始指挥宪兵们把摔下来的那两个日本兵抬出了大礼堂。
西川咬着牙最后巡视了一圈大礼堂后，无奈地也走了出去。
真是天佑天花板上的艾三和八妞，他俩在日本兵往天桥上爬的时候差一点吓尿了裤子，俩人颤抖的枪口已经对准了往上爬的日本兵。他俩在上到天花板上之前就商量好了，他俩一旦被发现，打死俩够本，打死仨赚一个，等子弹打完之后，俩人就压天花板上一头栽下来，死了去球。
当他俩从天花板的缝隙瞅见日本兵全部 撤走后，瞬间就像被抽了筋，趴在天花板上不能动弹了。
再说那两个被摔得半死不活的日本兵，在盖夏嬷嬷的引领下抬进了学校的医疗室，五个修女又是一阵忙碌之后，完成了初步治疗。
盖夏嬷嬷对铁青着脸站在一旁的西川说道：“这两个士兵全身多处骨折，必须立即送到正式的医院去打石膏，我们这里的医疗条件不具备这个能力。”
西川两眼紧盯着盖夏嬷嬷许久，低沉着声音说道：“你继续关注太平洋吧，我会继续关注你。”
西川领着宪兵们抬着两个骨折的士兵撤离了静宜女中。
由于伤口发炎，八妞连续高烧，根本不可能离开静宜女中。盖夏嬷嬷一边防备着日本人再来搜查，一边想方设法救治八妞。已经处于昏迷状态的八妞，嘴里的胡话不停地在说：“蒋委员长，我的腿为你挨了两枪，说吧，给我点啥表示吧……”
守在八妞跟前的艾三用手拨拉着八妞的头发说道：“冇问题，伤愈以后咱去重庆，让蒋委员长发给你一个娘儿们……”
冇抓到八妞，西川心里窝火，他在寺门前的照壁上贴出了一张告示，内容是确定了斗鸡比赛的时间———农历的正月十六。寺门跟儿的人们都明白西川的这个举动就是给沙二哥下了最后通牒，日本人要在鸡坑里挽回 面子，因为西川知道，此刻沙二哥参加比赛的斗鸡还没有着落。
看完照壁上的告示之后，沙二哥真的有点着急了，正月十六还剩下二十多天，别说还没有鸡，就是有鸡这二十多天的时间也难心，能找到一只受过训练的鸡还好一点，如果找到一只没有受过训练的生坯子，咋办？二十多天你就是再能蛋②也调教不出来一只能打比赛的鸡啊。
情急之中，沙二哥想起了洪芳那天对他说过的话，于是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几个弟儿们。
白凤山：“啥？杞县？杞县出名的是莫家酱菜，冇听说过还出斗鸡。”
盘善：“就是，冇听说过。”
乌德：“那个娘儿们的话你也信？”
沙二哥：“这不是有病乱投医嘛。”
马老六：“嘿，多简单个事啊，杞县又不远，不中咱去一趟瞅瞅。”沙二哥：“对，去杞县瞅瞅，冇准还真能再抱回一只‘杨七郎’呢。”于是，沙二哥一帮子人雇了一辆马车就奔了杞县。一打听，杞县还真有斗鸡。在县城东关的一个鸡坑，沙二哥见到了杞县斗鸡，几个弟儿们一瞅，大失所望。这也叫斗鸡？和普通人家会打鸣的公鸡差不多少，只不过身上的毛少一点罢了。弟儿们二话冇说拉起沙二哥就要走。沙二哥：“等等。”几个弟儿们发觉，沙二哥眼睛露出不同寻常的目光。白凤山：“咋，老二，这鸡你也看上眼啊？屁股上连毛都冇。”沙二哥冇说话，两眼紧盯着那鸡的爪子。
乌德似乎也看出了名堂：“哎，恁别说，这鸡的爪子好像跟别的鸡不大一样。”
沙二哥伸手把鸡捞在了手里，摆弄鸡的爪子。白凤山也有所悟：“这秃屁股鸡个头不大，爪子可不小啊。”盘善：“就是，瞅这爪子，像不像鹰爪？”
尔瑟：“乖乖，不说我还不注意，就是，似鹰爪。”
沙二哥的眼睛始终盯在鸡爪子上，心里在琢磨着啥。
白凤山：“光长一副好爪子冇用，那卖尻孙的大军鸡恁大块头，压也把这只秃屁股给压趴那儿了。”几个弟儿们都不吭气了，目光都转向沙二哥。沙二哥：“买走！”
几个弟儿们都知道，沙二哥不会随意买下这只秃屁股鸡的。在回祥符的路上，沙二哥果真道出了天机。
沙二哥：“咱的‘祥符红’个头是大、斗劲也狠，但毛病是灵活性差、笨，这只秃屁股有点像鲁西的斗鸡，个头虽小，但斗法狠，毛病是不够顽强，体重上也吃亏，唯一能占点便宜的就是它的爪子。我想了，咱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鸡了，咱就用这只秃屁股去战卖尻孙的大军鸡，咱利用这二十来天对秃屁股进行强化训练，出其不意，一招制胜，三五爪之内就能蹬死它个卖尻孙！”
白凤山：“老二，说胡话了吧？这秃屁股就是真长了一副鹰爪，三五爪之内也蹬不死那个卖尻孙啊。强化训练，咋个强化训练？嘴啄、翅打、爪蹬的训练都得有时间和路数，二十多天？二百多天也难训练出一个像模像样的鸡来。出其不意？一招制胜？唱戏还得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呢。”
沙二哥：“我说的出其不意、一招制胜的意思就是，不要这十年功，就要这一分钟。”
白凤山：“可能吗？”
沙二哥自信满满地：“我非得跟卖尻孙赌上一把！这一回 我给他来个剑走偏锋！”
秃屁股买回来的第二天，正式训练就开始了。沙二哥和西川都冇把训练斗鸡的场地放在沙家院子里。西川把训练的场地放在了封家的院子里，人去院空的封家是绝佳的训练场地；沙二哥的训练场地放在了东大寺前院的空场上，寺门跟儿玩斗鸡的行家们在沙二哥的指挥下，全参与了对秃屁股的训练。开始第一天训练之前，沙二哥就给几个弟儿们布置了训练计划。
沙二哥：“乌德，你负责赶鸡。咱以往的赶法是每天早晨在鸡腿上绑上沙袋，以每时辰二十华里的速度赶它一个时辰。咱是强化训练，就不能再按这个法儿，得翻倍，以每时辰四十华里的速度追赶它俩时辰！”
乌德：“我的爷，中不中啊？会不会把它给累死啊？”
沙二哥：“少废话，按我说的去做！”
乌德双拳一抱：“得令！”沙二哥：“盘善，你负责练啄食。”盘善：“冇问题，这个我在行。”沙二哥：“你说说，你是咋练啄食的？”
盘善：“这可是机密啊，要不是跟卖尻孙比赛，一百块现大洋我也不会出卖我的训练方法。”
沙二哥：“先别吹，我听听你每章儿③是咋练的。”
盘善：“把鸡饿上八个时辰，然后将食儿一下撂在地上，一下撂在椅子上，训练斗鸡飞上飞下地准确啄食，用这种法儿训练十天到十五天，再用细绳把馍吊起，将绳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摆动，让饿得劲了的鸡随着馍上下左右闪动，迅速跳跃飞腾，用这个法儿训练出来的鸡，啄食移动目标的准确率至少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咋样？”
沙二哥：“不咋样。”
盘善：“那你说咋弄？”
沙二哥：“你去用木头刻一只大军鸡来。”
盘善：“木头刻一只大军鸡？弄啥？”
沙二哥：“叫你弄啥你就弄啥，记住，木头鸡的块头要和卖尻孙那只大军鸡大差不差。”
冇人明白沙二哥要盘善刻一只木头鸡弄啥。待盘善把刻好的木头鸡拿过来之后，沙二哥割了一块没剔干净肉的牛皮，然后把牛皮包在那只木头鸡上，又把木头鸡插在一根长棍子上。
沙二哥把木头鸡交到盘善手里：“记住，不是饿它八个时辰，而是饿它十二个时辰。你想想，要是把你饿上十二个时辰，再把一块肉伸到你面前，你会咋吃？”
盘善恍然大悟，双拳抱起：“得令！”
注：
①二番头：二次返回。
②能蛋：逞能、出风头。
③每章儿：过去、从前、以往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