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微凉,血腥肃然。
胡同小巷常是阴暗的归宿,而此刻易寂正站在被血染脏的石板上盯着脚下已被啃食的尸体。
“看起来胃口不错啊……”易寂喃喃道,蹲下身子,用手指点抹了一下那被挖去双眼的血窟窿。
“喜欢吃眼球是么……还是另有原因呢?”易寂微笑地缓缓站起,似是自言自语。
“那你觉得自己那双眼睛好吃么?”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不好意思,我只吃过鱼眼睛,明目。夜里看东西也清楚明亮,不过胡萝卜才是最有效处理夜盲症的食物啊。”易寂转过身,正面对向声音的主人。
只见那男人眼神清明,金刚剑眉,留有络腮胡,虽不至于虎背熊腰,却是体型健硕,精凝体肤。
“嗤……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声音从那男人口中爆发出来,“幽默的小子,不过很抱歉,我最近有些偏食啊。”
“崔子健,江南林甘人士,从士,前两朝曾任刺史,后因元吉之乱应征讨伐叛军,别董一战之后便不知下落。生前乐善好施,修筑民宿供天下寒窗学子研学,于当地有着不错的名声。”易寂微眯了下眼睛,看不出个情绪。
对面的男子心中略微惊讶,神情却未有所变化,只点了点头:“聪明,既然聪明,方才又为什么特意露出杀气,怕我找不到么?”
易寂却是继续回应:“那样的杀气,你觉得够么?”
被对方这么一反问,崔子健却是微微愣了愣,随即爆发出更大的笑声:“哈哈哈……够!为什么不够!如此煞气!竟然能泣鬼神!想来也是尸山火海修罗道上爬出来的恶魔!做我的对手!死了也不意外!”
砰!
一声枪响。
崔子健呆愣着看了看自己胸口的一处血窟窿,不可置信,而后神情又变得痛苦不已,顿时气喘吁吁,汩汩的鲜血从心脏流出,瞬时便染脏了脚下一片。
没成想对方竟是个连招呼风度都没有的家伙,一上手便是阴了自己一把,这一下,便是致命。
崔子健心想糟糕,右手捂住胸口开眼儿的地方,两脚发力,便朝后空翻上身后的围墙,对着夜空中高挂的那轮亮得让人心慌的圆月奋力嚎叫,而那身影竟然在那狼嚎中瞬间又变得魁梧高大了起来!
“啧…”易寂知道并未得手,不禁皱了皱眉,闪身又躲入黑暗中去。
只见那身形突然变得高大的崔子健眼中的清明愈发得浑浊起来,虹膜由棕黑转亮黄,手指端的指甲也变得狭长银白,脸上和身体裸露的皮肤的毛发迅速生得浓密粗长,耳朵根部开始朝头顶移位,竟然又变得尖刻起来!
这等形象,分明是个狼人!
那狼人此时探出两根指头,慢慢刺入自己的心脏部位,慢慢掏出嵌进里边的子弹,随手一弹,又咬牙身形一挺,顿时便止住了胸口的血,而后那伤口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愈合着,没多久便化作一片血痂掉落在那墙根边上。
“呼……”崔子健长吁了一口气,摸了摸胸口留下的伤疤,慑人的眼神恨恨地朝小巷的另一处拐角望去。
“竟然是个狼人啊……妖魔鬼怪……原来蜀山的《外道图》没提过魔和怪是这样么?”易寂此时已藏身于一人家屋中,背着墙瞧着窗外的动静。只是此时他正用一把佩剑顶住一名穿着睡衣的书生脖颈处。
“你你你……你还我佩剑!”书生低着声音颤颤巍巍地说道。
“哦。”易寂扭头瞅了一眼书生,很干脆地收回佩剑反手抛回给他,又上翻木窗,跳身而出。
书生原以为对方是个梁上无赖,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干脆客气,说还就还,还真让人产生一种错乱感,一时愣在原处,不知反应。
“谢……”书生回过神,拿着手里的佩剑,看着窗外,可是意识此刻又突然变得模糊起来,直到胸口的痛感袭来,才发现自己早被一只生满鬣毛的怪手扎穿。
崔子健气恼,随手一甩,便将那书生的尸体甩到屋内一边,舔了舔手中的鲜血,眼中的杀意更重了几分。
“狡猾的小子!”崔子健低吼,止不住的杀意与怒意倾泻而出,惹得窗外的野狗不停地朝屋子上头狂吠。
崔子健心烦,瞪了那野狗一眼,那野狗登时夹住尾巴蜷缩在一团,连连可怜地呜呜小声叫唤,瑟瑟发抖。
而崔子健并不解气,抬手一划拉,窗口的木窗板子瞬时爆裂开来,空气中有风流曳动,不见踪迹,待木窗板子在地上碎成一地,那野狗也早被利落地分成六段。
“再生能力,力量和爆发力,不过确实是能用物理的方式解决的样子啊……”易寂心里暗自思忖着,而又在不一会儿后唇角微微上翘。
“嗷呜!”跳下窗后,崔子健四顾瞅望着,心急不能,又是冲着圆月胡乱高声嚎叫,而其眼中的污浊与戾气愈发地强烈起来。
狼头的鼻子略微点动了几下,崔子健顿时睁大了眼睛,眼中的污浊消了下去,随即微微眯笑着眼睛,那竖起的狼耳也舒缓了下来,又扭过身子,盯着身后的黑暗微笑着。
“我闻得到的可不光光是血腥味,毕竟还是个人类啊……”崔子健突然冷静下来,幽幽的眼神变得危险,而后静静挪动着步子隐入黑暗中,在巷口中来回窜动着,迅速,谨慎。
几个连跳后,崔子健在一处高架的阴影中发现了一排排挂着染布的染坊巷道,借着惨白的月光,冗长的通道上只能瞧见连绵不绝的布匹料子。
“捉迷藏么?还以为是什么厉害货色!”鼻子轻哼,这崔子健显然不认为易寂是什么应当格外留心的人物。
也难怪,易寂先前放冷枪后又总是躲躲藏藏的,总不愿意正面与崔子健对抗,若是对方真有什么本事,为何还要如此回避?照崔子健这般想来,早前那杀气不过是为了撑撑场子迷惑敌人罢了。
“不入流的渣滓。”崔子健心里暗骂,却是谨慎地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仔细嗅着空气的味道。
右耳微微异动,似是发现什么,崔子健又是眯笑着狼眼朝着众多布匹中的一处注视。
“我可不喜欢打草惊蛇。”崔子健低语,脚下迅速一瞬,消失在了原处。
夜里,只听得见蚊虫的嗡嗡窸窣,却道是杀机四伏。
嗤啦!
“哈!蠢货!”崔子健大声狂笑,右手刺穿一面白布,眼中的血腥疯狂肆意嚣张。
手中传来的感觉告诉他这一击是得手了,而此刻他要好好欣赏自己的战利品。
夜风吹拂,吹开了白布的一边,恰好能瞥见易寂方才身着的白服,这也证实了崔子健方才的想法。
可正当他收回手时才发现,这个身着白色衣裳的尸体竟然早已残破,而那面孔的眼球部位也只不过是两个血窟窿而已。
“什么!?”崔子健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他双手抓着那具尸体,一脸不可置信。
崔子健显然是受挫了,黑夜的最佳杀手明明是他呀!一百年来他从未失手,如今月圆夜竟然被一个毛头小子戏耍了不止一次!这怎叫人接受!
崔子健有些失神,抓着尸体,愣愣地朝前走去,欲用这几步的时间来消化心中的挫败感。
“啊!”崔子健脚下吃疼,低头一看,自己的脚掌竟是被一个捕兽夹给夹住了!
砰!又是一声枪响,崔子健的后背爆出一团血花,狙击弹的冲击力压得他禁不住屈膝扑地。
崔子健此刻的恼怒已经难以附加,幽黄的狼瞳不再清明,已然是陷入彻底的疯狂,崔子健显然是痛下决心,哪怕杀到天涯海角也要将这躲躲藏藏频频让他吃亏的家伙碎尸万段。
一声狼吼,崔子健刚拧过一小半身子,后背又爆出一团血花。
“喂喂,别乱动啊,都不好瞄准啊我去。”易寂赶紧抬起狙击枪,跑向另一边的狙击点,“同一个地方都射了两发,这身体素质已经不是夸张了啊,这简直是开挂啊……”
崔子健这一瞬连连负伤,可心中的愤怒却是让他忘了疼痛,挣开捕兽夹,双爪狂画,便将周遭的布匹全化作了碎布。
砰!一枪击中狼人胸口心窝子上,崔子健硬顶下那子弹的冲击力,却是倒飞而出,也如同易寂计算好的,在崔子健腾空之际,另一发狙击弹正在空中沿着先前那一发子弹的弹道轨迹飞驰着。
但见那崔子健胸口的位置再次爆出血花,随即重重地坠落在地上,狭长的狼嘴忍不住呕出一口鲜血。
可接下来的一幕,却并非如同往日写好的死亡剧本那样顺利闭幕。
崔子健右掌摸向地面,微微发力,缓缓支撑着身子起来,佝偻着身子,尽显沉重。
只是没能随着身体一起起来的除了一地的鲜血外,还有一只长着恐怖鬃毛的左手。
易寂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他只有四发狙击弹!
崔子健缓缓抬起头,对着那轮圆月,似是发呆,眼神中的焦点也开始变得涣散。
扭过头瞅望着地上的断手,仿佛是自嘲一般,崔子健微微笑了笑,只是那突露出来的狼牙让这笑容森然恐怖了许多。
“啧,用胳膊换命……这大神要无敌了么……”易寂揉了揉太阳穴,将狙击枪丢在一边朝着距离崔子健的反方向夺命飞奔。
崔子健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这口气,他吁得很慢很慢,仿佛要将全身的疼痛与暴躁情绪全都抒发出来一样。
“对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不是么,真的是太着急了。”
“不不不,那家伙很聪明啊,都害我丢了半条胳膊了。”
“啊,总之还是自己太轻敌了,怎么能这么大意呢,对方其实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啊。”
一句句的自白显得有些矛盾诡异,可那眼神却在这显得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中渐渐清明起来。
“那么,狩猎开始?”崔子健冲着圆月说道。
圆月髙嚎,饿狼传说,这一霎,那幽黄清明的狼眼瞬间变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