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这蓝色的白昼像静止的火焰
从水底或油画里焚烧那座树梢上的村庄
在碾坊与森林相互摩擦的地方
那座茔丘像一声长叹,将未知的事物吐出
扣下死亡,一如白昼躲进自己的阴影
活着的人终于活到了盛极一时的五月
他们的脸是急于代谢的树叶,释放出
山野强大的夜晚,粮食坚硬的气味
他们裸露着贫穷的色彩,让它们榨出米酒
让又酸又甜的痛苦,分娩出这座村庄
他们活到了五月,五月是麦地金色的呻吟
在一小块一小块的风里衔接它们的节奏
我们所渴望的诗歌的子弹,就是麦粒
“向我开枪吧!”
“请以冰冷的灭绝覆盖滚烫的偷生!”
我看到被一弯新月砍伤的猎手
重新举起他的夜鹰、宝剑和湿漉漉的女人
他们将从奔腾的肉体里分辨群星
我看到一头水牛,它使所有的意会庄严
并在庄严中让忧郁吹响一支竹笛
我看到这些旋律的犄角、四蹄和尾巴
在五月老树般的深沉里悠扬地凝固
我还看到那块旋转的坝子
其实就是一块长方形的、被缩小的天空
它通过铜鼓和舞蹈,敲开了审美的真相
我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这样一个村庄
它失语之时,我将着手建筑我们共有的晚年
我们的子嗣是不死的
他们像绿色的野火一般蔓延,五月一样发烧
在他们季节性的感伤里,参差不齐的蒙昧里
2010年5月2日凌晨
武当山镇
最显眼的几条街盘旋在尘土里
这些碰到武当山就急剧下坠的尘土
像道法自然之前伴随寂寞者迁徙的感伤
而问道者飘曳在云端
如不闻不问的一个缥缈时代
剩下几个少年,特例中的莽撞者
他们得道一般割下一个司机的头颅
蔑视冒险之后,向死亡索要成熟
与比成熟更有力的钞票
而我只看见武当广场宁静的黄昏
看见夜晚的群众文艺和优游的恋爱者
像一只转盘
来往的人流在红歌点灯时旋转
广场两侧的博物馆
是两只巨大而脆弱的盒子
它们沉闷如熬不到深夜的情绪
我注视着一棵棵塑料的花树
闪烁着塑料的光斑,照亮了
舞蹈的女人——塑料肉体之外的自恋狂
还有几个男人
酷似我多年残缺的友情
而今是破镜重圆
我试着从他们的颧骨上抠下记忆
——容易相处的朴实所流露的忧郁
乍见青丝飘飘的空间
几个道人出场
他们取代了红尘
青衣席卷着清风
我在浅蓝色的夜晚里取代他们
误入他们的背影,如羽化的神仙
坠入烟火人间
突然,黑暗发亮
那是闪电般的几条街道
像遥远的呼叫带来的烈焰般的秘密
不声不响地嗅着从小镇的人气里
退隐到高处的武当山
2009年11月9日夜
下雪的黄昏
忽然间,黄昏由坚硬变得柔软垂直的北风
使天空如一面青铜的镜子背景之外,下雪了!想像的碎片正是这些被形式化了的雪有人被雪迷住,他就坚信赞美诗中,那些轻飘飘的文字就像这些六角形的败絮以及它们看似密集而强大的姿态这些塞满了时间的雪
让春节联欢晚会蹦蹦跳跳使市场经济的灯火臃肿如泡沫在街上将一个乞丐覆盖
就像抹去一个真相
但春运磨损的一个机件叫做还乡
在卑微中舞蹈的,只是爱情由这个穷人的黄昏
将他们领进比雪还干净的黑夜
2011年1月23日夜
夏天
每片树叶都黑了。秘密主宰了一切
那条曲径裹着蛇冬眠前的薄衣
苏醒的手,也伸进了林阴
谁还在手心里,接受毕生的囚禁
夜晚长住在月亮里,它的谎言
散落成星星,注满每个失明者的眼睛
旅行的人不见了
他的半生陷入了地狱
剩下半张脸,像古老的门牌
将多窗的房子压缩成一场炎热的哂笑
你的时代过去了,如风蹑过坟场
你的梦被碾成了齑粉,你不再修复
还有一个名字,如蛰居在
你肉体里的子弹
没有人再尊重生活
短暂的快活超过了你的幸福
众生爱钱,你爱你残腕上
一个翡翠绿的夏天
2009年7月8日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