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凉,风干了脸上斑驳的泪痕,无力到几乎虚脱地扶住树干,口中鲜血吐出,擦了擦唇际的血,无力的闭了闭眼。
泪已经干涸,无泪可流。
寂寥的夜色,分外空旷,白色的身影,在夜风中踽踽独行,仿若抽离了灵魂般的行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让她几近虚脱,从来没有觉得走路是这样的累,累得让她心痛。
靠着树干,虚弱的身体滑落,跌坐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一遍一遍喃喃念着,满目凄然。她也想要回去,她也不想这样,但是做不到,她已经无法回头,她不能因为贪恋一时的温暖,而放弃精心谋划的一切,不能因为一个南宫叶,而弃血海深仇于不顾,不能因自己的自私,而给他带来更大的伤害……
她不能让她的家人枉死,不能放任这些仇人逍遥法外,不能让自己所受的苦痛就这样平息,对方的步步紧逼,她已经无路可退。
抱膝坐在地上,孱弱的肩头,微微颤抖。
忘,是骗自己,还是在骗他,那一幕一幕,一点一点,一天一天,那般深入骨髓的温暖,让她如何忘。那一幕一幕,仿如昨日,闭上眼,那些画面还浮现在眼前,却又那般的遥远,远得让她无法触及。
这梦寐以求的家,终于来到,却是这般虚幻如海市蜃楼,让她无法触及,让她还来不及享受,便轰然倒塌。
她希望这个世界可以有人给予她温暖的笑,温暖的怀抱,温暖她黑暗中冰冷的心,给予她一个可以遮风蔽雨的家,可是,当这一切近在眼前,她却转身而去。
她知道,她……要不起。
能够遇到他,是何其的幸运。
既已转身,这些过去,只可感怀,但相遇……便已经足够。
但是,他全身心的付出,她要不起,如果她只会带给他痛苦和灾难,那……不如不爱。
林中静寂,风过,吹得树叶,飒飒作响。
天色渐明,她要赶回秋水别苑去,敛了敛心神,一提扬,白色的身影,从树林掠过。
一闪而入,进入阁楼之中。
“你终于回来了。”青衣一听到响动,从床上一跃而起,跳下床。
萧玉人淡淡笑了笑。
“你受伤了?”青衣看着她微微苍白的脸色,皱了皱眉头。
“没事。”萧玉人轻轻摇了摇头。
青衣把人皮面具揭了,揉了揉脸:“憋死我了!”
“为什么会有人知道我去了成王府?”萧玉人望向青衣,目光锐利。怪不得她那天问她玉雪峰受伤去了哪里,遇了什么人,表情还怪怪的,她早就知道南宫叶来了。
“这个……”青衣别开眼,目光飘忽不定。
“你早就见过他?”萧玉人眼眸微眯,如果没有人告知,她不认为南宫叶会那么巧出现在那里救她,而她的行踪,只有她最清楚。
“他?谁呀?”青衣皱了皱眉,佯装不知,决定装傻到底。
“青衣——”萧玉人语气骤然变得几分冷冽。
“好啦好啦,就是听说有人在京城打听你的消息,我就去会了会,反正你们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我就让他去成王府等喽,正好,我怕成王府那老家伙耍什么阴谋诡计,那你也有个人相帮嘛?”说得理直气壮。
“你怎么可以这样胡闹?”萧玉人斥责道。
“以后不敢了。”青衣埋着头,心里暗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你伤没好,还要逞强,我又不能去帮你,就让个人去帮帮忙,有什么错。要不是我通知南宫叶,你早就被那老狐狸抓住了。
“你知不知道,差点害死人?”萧玉人叹道。从上次闯阵,他便数月不能动用内力,却偏偏强行冲开穴道,抵抗药力,他就那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吗?
“什么?受伤?他不是剑神吗?怎么这么拙?”剑神不是很厉害,连救个人都能受伤?
萧玉人低低叹息:“……他有旧伤,不能动武。”压下心头烦躁的思绪。
旧伤?青衣暗笑眨了眨眼,旧伤新伤,看你怎么还得清:“怎么?心疼了?”
萧玉人低眉,默然不语。
青衣笑了笑,起身到屏风后去换了衣服。
“你干什么去?”萧玉人望了望欲出门的人。
青衣回头,挑眉笑了笑:“当然是去看看他死了没有?你的救命恩人,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你可真是忘恩负义到了极点了,那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把药带上。”萧玉人微微叹息。
青衣笑了笑:“你睡会吧,药我带着呢?”
萧玉人抬眸望向青衣,眸中说不清的思绪,笑了笑:“谢谢你,青衣。”
青衣一笑,出门。
早在她让她叫她姐姐之时,在她将她视作姐妹之时,她就毅然决定,只要是为她的事,就算是冒什么样的风险,她都会做。不用她明言,她便知晓她的心思,她没说,她却知道此时,她心里定是挂念着南宫叶的伤势的,她不能见她,她就只能代劳了。
天色微明,别苑环境清幽。
君若寒不放心宫里的下人,便只让青衣跟在她身边。
青衣离去,冷清的房中,一室的沉寂。
静得让她听到记忆流淌的声音。
“南宫叶……我要回家……带我回家好不好?”
“好……我带你回家。”
“小七,好好活下去,像从前一样快乐的活着……”
“你为什么要娶我?”
“……因为,想跟你在一起,想要保护你,想要永远看到这样明亮的笑,想要一辈子照顾你。”
南宫叶的话,大哥的话,铭剑山庄的温暖,水月山庄的毁灭,一幕一幕无声的光影,在她眼前浮现,隐去……
若有来生,只愿一世相依,生死不离。
自古相思苦,自奈一个情字了得。
青衣出了别苑,很快便找到了南宫叶。
一袭青衫的卓然身影,依旧站在原地,仿佛在等着她回来。
青衣,远远的看着,微微叹息,现身,缓步上前:“你怎么还在这里?”
南宫叶望了望青衣的女子:“是你。”当日便是她告诉他,只要到成王府,便可以见到他想见的人。
“不用等了,她不会回来了。”傻站着一晚上,不累啊。
南宫叶默然不语,并没有因为她的话,有任何变动。
“哪,这个给你?”青衣将装着治疗内伤药的小瓷瓶递过。
南宫叶看了没看,将她视于无形。
“是她给你的,你不要扔了最好。”不由分说,将瓶子塞给他,哼道。
南宫叶蓦然一惊:“她在哪?”
青衣走开几步,背对着南宫叶,漫不经心的开口:“她在哪?这与你无关,你回去吧,回你的铭剑山庄去。”
南宫叶怔了怔,拾起剑:“我会找到她,带她回去。”
“南宫叶……”青衣喝道“如果,你的出现,只能带给她困扰,只会让她更加艰难,那么请你离去。”
南宫叶欲离去的背影,顿住身形。
“如果你不能为她做什么,那么你只为让她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那么……我会毫不犹豫的除掉你,我不管你是什么剑神,何况,现在的你,身受重伤,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宁静的眼眸,赫然转为犀利。
“你到底是谁?”南宫叶转身,审视着眼前的人。她一定与她有关,很密切的关系。
“这也与你无关。如果你不能为她做任何事,不能保护她,不能让她安心,就请你离开,不要再出现。”此时的她,全然不似平时那般的轻漫,凌厉的眼神,逼人的气势。
南宫叶蓦然转身而去:“我会带她回家。”
“她已经没有家了,你的所作所为,只会将她推入更加万劫不复的境地。”青衣身形一闪挡住去路。
“她有家,铭剑山庄就是她的家。”南宫叶淡然轻语。
“南宫叶,若你爱她,爱的是哪个她?是小七,还是萧轻羽。小七已经不在了,从水月山庄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已经不在了。血玉修罗,那个杀人如麻的女魔头,就是她,现在的她,为人狠厉,满手血腥,杀人如麻,你还爱吗,你还要她吗?”青衣逼视着他的眼,字字犀利。“这不是她愿意的。”南宫叶微微叹息,他知道,她是不得已。
“不要一句带她回家,就可以解决掉所有的问题,你认识的,只是小七,而不是整个她,她有她要做的事,她有她的无奈,她有她的痛……”
“我知道,所以,我要带她走。”南宫叶坚定自己的话。
“你不知道,因为你没经历,你不知道,你不知道,自己在这世界唯一拥有的挚爱亲人,在自己面前倒下是什么样的痛,会感受到他们心跳的停止,会感觉到他们身体的温度在手心一寸一寸的冰冷,会感觉到整个世界在倒塌。而你……不会知道。”青衣定定地望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如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
南宫叶默然不语,无言以对。
对,她说的对,他一直希望她可以变回以前的小七,但却不知道,她面临的困境,不知道她的痛苦和无奈。他只知道要带她走,却从没想过要与她一起面对,一起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