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默然,不再说些什么。她的倔强坚持,相处了这么久,又岂会不明白,就算他们再怎么劝,她也不会将他们留在身边。这个世上,能令她改变主意的人,只有一个南宫叶,他的一句话,便抵上他们说上千万句了,只是……
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萧轻羽放下碗筷望向门口。
“王妃,宫里有人来传话。”管家站在门恭敬非常。
萧轻羽眉头微皱,宫里?君玄翌?
莫言与铃儿相互望了望,不解,从新帝继位,铭王府与宫里没有任何交道,这时候来传话,是为了什么事?
“让她进来吧。”萧轻羽道。
管家退下,而后领着个太监进门:“王妃,就是这李公公。”
萧轻羽抬眼望向来人:“公公,是替何人传话来的。”那个皇宫,她是再也不想踏入的。
“皇上说与王妃有事相商,请王妃随奴才一同进宫,车马已经在府外候着了。”李公公行了行礼开口道。
君玄翌,她不记得与他有什么事要商量的。估计是西北之事吧,毕竟,那是她从霁月皇朝手中夺去的城池,那样的富庶之地,他定是不会放过了。萧轻羽冷冷的笑了笑,起身。
“王妃——”莫言与铃儿呼道,她要进宫,万一宫里有人对她不利,她现在如何应对,手无缚鸡之力,任何一个有点武功的人,都可加害于她。
“没事,他还不至于对我下手。”萧轻羽淡笑。
“可是……”
一身黑衣的人站在门口,定定的望向屋内的人。
“你没走啊。”铃儿喜出望外,而后望向萧轻羽:“让他陪你一起去吧,王妃。”他能一路安然将她护送回来,有他陪着她进宫,他们也能放心了。
萧轻羽望向门口的人,微微叹息,而后望向身旁两人,笑了笑,随着李公公出门,鬼面默然跟在身后。
“你能将我送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了。”萧轻羽淡淡开口“……我是个不祥之人,已经害了很多人,你还是走吧。我的身边,不需要任何人”她需要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位置,只属于他,她不想任何人来替代,即便,只是一个形式上的。即便是一个人,她也可以感觉到他在自己的身边,陪着她,看着她,她不希望有一个人这样打扰着她与他的相处。
身后的人蓦然停住脚步。萧轻羽叹了叹气,转身望向他,而后低眉:“……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是生是死,自有天命……我也要离开这里了,我有我要做的事,你没必要一直跟着我,以你的身手,一定会有一番作为的,而不是待在我这里。”
对面的人,只是静静的听着,而后走近,拉起她的手,在手心写道:危险,不要去。
萧轻羽抬眸,望向那张冰冷的面具,那双眼睛却让她蓦然心惊,曾经……他便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跟她说话。萧轻羽攸地缩回手,别开眼,转身而去。自己又发生幻觉了吗?南宫叶已经身中万箭,坠落深渊了,他已经离开了,已经从她的生命中消逝。怎么可以把别人当作他的影子,他只有一个,这世上只有一个南宫叶,她的心里亦只有一个南宫叶,即便他去了,却依旧活在她的心里,陪着她,伴着她……
身后的人怔了怔,跟上前去。待出了府门,她已经上了马车,他依旧默默随在马车后。进宫门之时,他被拦了下来,竟然拔剑相抗欲闯宫。
“放他进来吧。”萧轻羽掀了掀帘子望向赶车的公公。
李公公下车,到宫门口跟侍卫们说了些什么,便将他放了进去。萧轻羽掀着帘子,望了望外面的人,微微叹息,将帘子放下。
萧轻羽随着李公公穿缩在这殿宇连绵的深宫之中,只觉恍然,这里,这般的恢宏而高贵,却是那般的冰冷,勾心斗角,权力倾轧,皆在这里永不休止的上演着。要么站在最处,要么,就是这宫墙下的一堆白骨。
“王妃,前面只能你一个人去,他……”李公公望了望她身后的人,有些为难。方才他不惜闯宫门也要随着来,如今怕是……
萧轻羽转头,望了望几步开外的人:“你在这里等我吧。”他没再反对,静静的望着她,她却急急别开眼。不知为何,她害怕看到他的眼睛,因为那双眼……总让她想起太多的过往。
月华殿,又是月华殿。萧轻羽抬头望着那匾额,微微叹息,几乎从这里开始,她所有的不幸,便开始了,如今她再度踏入了这里。当年在这里的人,现在,还有几个还在。皇爷爷死了,她的亲人们去了,燕叔叔也不在了,君苍离,上官海也已经逝世了,赤雪也走了,恍然间,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的人,仿佛只剩下了她。
“王妃,奴才只能送到这里了。”李公公躬身行礼道。
“你下去吧。”淡淡的出声。
李公公悄然退下,萧轻羽站在月华殿外。良久,举步踏入殿内。
一切恍然如昨日,而今却是物事人非。月华殿内,还是如当年那般的辉煌贵气,却又透着莫名的沧桑,一如她的心,经历了沧海桑田,已经不再是当年的她了。
空旷的殿内,沉寂无声。
她一步一步走着,脚步声在空寂的殿内,显得格外突兀,每一声都异常清晰。
“你果然来了。”轻柔却冰冷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
萧轻羽霍然转身,望着对面,锦衣华服的女子。
辰王妃,蓝非烟,怎么会是她?
“皇后娘娘有事吗?这般费尽心思的让我入宫。”冒着君玄翌的名头,让她来这里,到底要做什么。
而对面的人,眼神蓦然之间变得锐利。
皇后娘娘!这是对她莫大的讽刺,她从嫁与他,便一心为他,帮助他发展势力,帮助他除去一个又一个绊脚石,到头来,她只是个贵妃。而他,即便是与她同榻而眠,却在不经意间,叫的是她的名,这让她如何能忍,如何不恨。
“你终究,还是一无所有。”蓝非烟冷冷的望向对面的萧轻羽。在天上人间,她故意让她认清了君玄翌的身份,让她彻底的离开他的身边,她以为他便可以放下她了,可是没有,他一直不曾放下,却还记得更深,天上人间的水榭里,满屋都是雕着她的木雕。他一日雕一个,一日一日从未停歇。一日一日,他的心心念念的总是她。那她呢?她算什么,费尽心机,到头来,自己所爱的男人,心里却装着另一个女人,机关算计,他宁愿后位为她悬虚,也不立她为后。
萧轻羽望着对面的人,眼底风起云涌。
而此时,君玄翌听得她进宫的消息,扔下御书房正在议事的一干朝臣,寻来。这深宫之中,对付人的方法,多得是。而他,深知蓝非烟的手段和心机。如今她武功全废,岂会是她的对手。
鬼面远远看到急急走来的身影,一身明黄龙袍,蓦然心惊。不是他召她入宫的,暗叫不好,身形一闪,朝着月华殿而去。君玄翌看着前面疾驰而去的黑影,也顾不得是在宫中,足尖轻点,风一般的驰去。
一黑一黄两道身影,一前一后闪入月华殿内。
萧轻羽与蓝非烟同时侧头望向闪入屋内的两人,鬼面默然走到萧轻羽身后,君玄翌眉头微皱,望向那一身黑衣的人,而后辗转望向她。
这是从绝杀阵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这般的看着她,再这般的相对,竟让他觉得恍若隔世,他们之间,是那般的遥远。或许对她而言,在天上人间的一切,只是一个意外,却是他生命中一生的温暖。
他曾无数次决定放下她,他以为他可以放得下她,可是,放不下,不想放,不能放……
然而,此时的她,竟是那般的让人心疼,令人心惊,明明是如花一般的年纪,眼中却盛满了百世千生的沧桑,俨然看透了世情,那份淡然疏离,将每一个人都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你回来了。”君玄翌微笑开口。语气不似是一个君王对于一个臣妻的语气,仿若只是一个相识良久不曾相见的故人。
在她面前,他无法当自己是一个帝王,亦不愿当自己是。
萧轻羽淡淡笑了笑以作回应。却清晰的感觉到对面的人,那般锐利如刃的目光,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去。蓝非烟收回目光望向君玄翌,一如往昔的温柔大方,却难掩她心底的恨。
她看着他对着另一个女人在笑,那是她曾奢望的多少年的笑容,他不曾对她露出过半分。他望着她,笑得那般的真切,不再似平日对人的那般清贵疏离,仿若有着什么刻骨的柔情,在那份笑意中流淌,缓缓漫延。她曾多少次热切的期望着他这样的笑容,如今,她看到了,却又恨极了这样的笑容。这份笑容,不是为她,不是为他身边的任何人,却独为一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