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不想见她,不想认她,只是他不能,如果如今的他,只能成为她的软肋,不能护她。他是断然不能与她相认,以真面目示人。天知道,每看到她落泪,他的心便如千万利刃在割着,当他赶到鸣风关,竟然看到她绝然跳崖,他不敢再一直隐在暗处,然而这日日见她神思恍惚,以泪洗面,他何尝不心痛……
夜静更深,鬼面回到房中。
拿下面具,望着镜中那狰狞的脸,那几近毁去的半张脸,已经失声的他。这样不堪的他,让他如何再去安然面对她。
鸣风关下,重伤的他,被人擒了,被毒害至此,几近九死一生逃了出来,虽然将逼出,却成这今日这般样子。这样的他,他怎么忍心让她看见。
萧轻羽站在园中,痴痴站了一夜。
任秋风萧瑟,月下孱弱而单薄的她,那般脆弱不堪。每每心间泛滥的思念汹涌而来,她总是这般失了理智,看不到任何人,听不到任何声音,发疯一样搜寻着他的痕迹。
他在暗处看了一夜,心疼神伤。她怕冷,却偏偏这么爱惜身子,站在园中,从鸣风关回来,一路,她都未曾好好吃过一顿饭,每次吃得极少,便再吃不下去。而他只能由着她,因为他现在不是南宫叶,就连关心,他都不能表现一点点。每天她都不敢入睡,每一闭眼,总会一次次从梦中哭醒,他却只能在门外默然守望,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因为,现在他不是南宫叶。
铭王府外,白衣纤尘的身影伫立一夜。
一夜,秋风萧瑟,三人心思各异。
天明前夕,一道人影立在君玄翌身后:“有人,从铭王府中出来了,但对方实力非常,属下等没能追上。”
君玄翌蓦然心惊,转身望向跪拜在地的暗卫:“怎么回事?”
“这些人似乎是从铭王妃回来,一种跟来的,中间有与铭王妃身边的人交过手,没能得手。”
君玄翌微皱起眉,从她回来便跟着她的,难不成是要对她下手,还有什么人会对她不利?他一时之间想不出。如今她武功全失,南宫叶亦不在,若有人要她性命,岂不是易如反掌,他就是怕这样的事发生,便将身边所有的暗卫全数布在铭王府外。这些人,是保护皇帝的最精良的护卫,他一个不剩,悉数用来保护这铭王府。
天明时分,铭王府外的人影,恍然离去。
萧轻羽在风中站了一夜,纵然她再这般伤神,他也不会再回来。他不希望看到她这个样子,他要她好好活着,不会想看着她这般的折磨自己,她要好好活下去,带着他的爱,好好活下去。
次日,她踏出了园子,那时铃儿正好过来,远远看到走来的人,几近落泪。她看到……她在笑,一如往昔那般明亮的笑容,却深深刺痛了她的眼。昨晚,她还那么伤心的,为何一转眼,会不会是她……伤心过度,神智不清了。铃儿猜测着。
“早膳做什么了,好久没跟你们一起吃饭了。”萧轻羽轻笑和煦。
铃儿半晌不曾反应过来,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人。
“看什么?你要饿死我吗?”萧轻羽拉了拉面前愣神的人。
铃儿回过神来,眼中惊喜:“吃饭,吃饭……”随着她向着前厅走去。从她回府,她就滴水未进,就算将膳食送去房中,她也不曾动过半分……
“你让人叫鬼面一起来吧。”萧轻羽顿了顿转头对铃儿说道。
“鬼面?”铃儿皱着眉,谁是鬼面?
萧轻羽无奈,叹息:“跟我一起回来的那个人。”对他,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鸣风关,他救了她。她不知是该怨他,还是谢他。她无法随着南宫叶而去,应该是怨他的多管闲事的。然而,让她活了下来,她应该是要谢他的。
这么多的人希望她活着,好好活着。
可是,他们可以阻止她殉情随他而去,却无法阻挠她心心念念的想着他。他用他一生的功力,为她续命,为她续了三年的命,到了那日,没有晶石莲花,纵然谁有着再高深的功力输给她,也是无济于事的,晶石莲花,会为她而开吗?她不知道,如今开与不开,对她再无任何意义,曾经她是希望它开的,那样可以让大哥生还。可是她没开。嫁了南宫叶她是希望它开的,可以让她活下来,可是它依旧没开。
如今,他已不在。生与死,对于她没有任何分别,晶石莲花开与不开亦与她再无半点关系。
莫言见到满面笑意的他,眼中担心却更胜。
“莫名莫寒去哪了,怎么不见出来?”萧轻羽笑问,全然不似回来时那般失魂落魄的样子。
莫言笑了笑,低语:“他们去打听王爷的消息了。”
萧轻羽唇际的笑意蓦然僵住,而后消失,低了低眉,微不可闻的叹息:“……他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别开眼,望向一旁,却清晰的听到莫言颤抖的呼吸。
半晌,萧轻羽吸了吸气,抬眸望向莫言。
“我要去西北,去将青衣找到,你们……这铭王府,从来就不应该存在。”若不是为她,他怎么会卷入这朝堂之中,若不是他,他依旧是他,是那个武林神话的他。只是遇上了他,放下了手中剑,放下了铭剑山庄,如今,更是丢了性命。他是她的缘,她却是他的劫。屡屡给他带来灾难。
莫言沉默不语,眼底暗涌流动。他该恨眼前这个人吗?若不是她,他便不会饱经磨难,然而却只有他,才让活得这般的生动。他爱极了她。不忍她受一点伤害,不忍她受一丝委屈,他们又怎会责怪于她。
南宫叶,不只是他们的庄主,更是铭剑山庄的神,他们敬他爱他。如今,他……真的就这般的去了吗?
二人觉默以对,萧轻羽眼底云淡风轻,他不在了,铭剑山庄的人,她便要尽力保住他们将他们送回去,这里,从来不是他们待的地方,当年,他是为她将他们带了来,如今,他不在了,她不能再让他们因为她再什么什么伤害。
铃儿急急地跑了来。
“王妃……,那个鬼面没有在房里,我把里都找了,都没有找到他。”铃儿喘息未定,急急说道。
萧轻羽微微叹息:“……算了,许是走了吧。”他只是一时好心救了她,如今她已经回到了她要回到的地方,他不是她的手下,他若要走,她有什么好阻拦的。只是就这般不辞而别,让她心难安。
饭桌上,三人都沉默着。莫名莫寒不曾回府,莫然不曾在府中,这可不是就他们三个一起用膳了。
“等莫寒他们回来,你们就回铭剑山庄去吧。”萧轻羽低垂着眼眸,淡笑开口。这里再待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铃儿一怔,望向她:“王妃……”
萧轻羽无奈轻笑,望向铃儿:“以后不要再叫王妃了。”她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王妃,只是因为嫁了他,他从没有想要做什么王爷,一切只是为了她,为了能帮她,为了能够护着她,为了能和她在一起,他才做了这铭王。
“我们随你一道去西北,你现在已经失了一身武功,如今你将鬼门的人悉数放在了西北之地,若是遇到什么……”莫言不放心,虽然庄主不在了,但他们也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更何况,如今的她,随便一个会些武功的人,都能将她置于死地。明明心里很是难过,他们却不能再表现出来,刚刚回府的她,已经让人胆战心惊了,他无法想像这一路她是怎么回来的,在他离开之后,她又是怎么过的。虽然现在她好似已经看开,但他们又岂会不知她心里的苦,她与南宫叶相处的点点滴滴,他们都看在眼里,她能够重新走出来,能够笑起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即便是悲伤,他们都不敢流露出来。不想再让她伤神,虽不是亲眼所见,但对于她的过往,他们多多少少是知道的,他们两个明明深爱着对方,命运却让他们一再波折,直到如今生死相隔,虽然她现在一如往昔的笑,却难掩眼底那般令心人惊的沧桑。
萧轻羽低眉浅笑:“你们好好回去便是,如今哪还有谁会要我的性命啊。”即使要了她的命,又如何。如今,是生是死,对她并无任何意义,若是死了能与他相见,那也是好的。
“可是……”二人急道。
“放心吧,虽然东方他们不曾在无双城,但在这里,鬼门还有得是人,不会让我被人欺负了去,我会尽快想办法解了身上这药力,恢复功力。”萧轻羽抬眸,望了望二人。铭剑山庄给予了她太多,不仅一个南宫叶,那里的每一个人,都让她仿若是回到了家一般的温暖。
她曾对他说回来之后便回铭剑山庄,可如今再回去,却是她孤身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