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要给凝烟整理衣裳，车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唿哨声。她的动作一顿，凝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掌。一个小小的包裹塞进孩子的背篼。
卫慧却抽手大力地握了握凝烟的手，再不迟疑，快速地抖开斗篷，系在凝烟的身上。
唿哨声后，车外再次恢复了安静，就连刘全和成坤也似乎失去了踪迹。
她轻轻地将车帘掀开一个缝隙往外看去，天色晴朗，繁星满天，可见度却很低，只能看到马匹歪斜地挂靠在车套上，马车的一侧已经冲进了路旁的丛林。却察觉不到成坤和刘全的动静。
卫慧回身，将凝烟扶到车厢门口，忐忑而焦急地等待着……
突然，道路左侧的丛林里传来一阵穿行的脚步声，卫慧灵巧地钻出车厢，跳了下去，返身去拉凝烟，却不防身侧一只手，突兀地伸了过来……
毫无防备的卫慧，被这突如其来的手，惊得几乎尖叫出声，但是，嘴巴张开，声音却生生的被她迅速恢复的神智卡在喉咙里。
她的身体更是先于大脑，迅速地向着侧后方退开。只退了几步，她就被脚下一个软绵的东西绊了一下，收势不住，径直地向后倒去。
她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抱紧怀里的孩子，另一只手努力地撑向身后……这一系列动作，就像她后退一样，完全是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不过是身体的应激反应而已。
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摔到一个软绵的东西身上。
她的手触处传来的温热和身下的感觉告诉她，她摔倒在一个人的身上。只是，她似乎感到哪里有些不对。
略一愣怔，她才猛地站起身来，也在起身的同时，她手上传来粘腻温热的触觉，与此同时，钻入鼻端的血腥味，让她心里一惊，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心中的惊疑——砸到人身上，这人不叫不喊，甚至毫无反应，不是因为别的，只是——这已经是个死人！
她不用看自己的手，都知道，那只手上沾满的是鲜血——还有温度尚未凝结的人血！
顾不得死人，她抬头，两三个黑影，正默默地站在车下，正注视着自己。他们手中利刃，即使在夜色中，仍闪着刺眼的寒芒。看不清那几个人的神情，卫慧从他们放松的身形，也可以想象他们注视着她的眼睛中，一定是猫儿盯着老鼠的目光。他们没有立刻出手，不过只是觉得，她在他们面前，就像到手的猎物，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
凝烟呢？卫慧想着，眼光掠过马车，那里没有一点儿动静。心下恐惧异常，她却努力地镇定心神，大脑快速地旋转，开始考虑自己目前的处境。
与那几个人之间，因为卫慧的一退一摔，已经约有六七米的距离，身后，就是莽莽丛林……
她瑟缩着，似乎极度恐惧一般，哆嗦着向后退去。忍住心里的惊恐，踩过地上的尸体，又是一个踉跄，努力地站稳身体，她又退了几步。
与那几个人已经拉开了十几米的距离——然后，猛地转身，钻进丛林，拼命地奔跑起来。
身后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声里满是戏谑。笑声中，脚步传来，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全力的搜索，濒死的猎物挣扎逃跑，他们才更有趣，不是么？
边跑着，卫慧迅速地将身上的裙子扯起，系在腰间，腿上的牛仔裤，让她的动作更是灵活方便了不少。她捡着浓密的丛林里钻进去，因为，她知道，在平地里或稀疏的林子间，她的奔跑速度，绝对不是那几个矫健的男人的对手。
身后追逐的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个猎物的不同，脚步越来越急促了，同时，一声声咒骂也夹杂着传了过来。
“娘的，这个女人真他娘的麻烦，早知道，刚才就一刀就地解决了……”
“哈哈……老六莫要着急，一个大肚婆，能跑到哪里去？”
“嘻嘻，听说，这个女人可是有名的美人，虽说大了肚子，这么一刀下去，也有些舍不得呢……”
“哈哈……”
龌龊猥琐的语言，引出一阵哄笑，追逐的脚步，却并没有丝毫的懈怠。
卫慧顾不得多想，她弓着身子，在丛丛密林中穿行着，脑后的说笑声渐渐消失，脚步声却越来越近。
心中对于死亡的恐惧，让她感觉不到树枝划破肌肤的疼痛，也感觉不到身体的劳累，她只知道，努力地分开枝蔓，拼命地奔跑……
她又拨开一从茂密的灌木，大步的奔过去，却一脚踏空，身体随之摔下去。下意识地，她的双手护住了身前的孩子，忘记了抓住些树枝……
好在，丛林之后只是一个高坡，不是悬崖。她脚下踏空，随即摔倒在地，这里没有太多的草木丛林，卫慧来不及稳住身体，就此向着坡下滚落下去……
完全是无意识地，卫慧蜷缩起身子，将孩子紧紧地护在怀中，她的身体滚过山坡上的石块，擦过树枝荆棘……一阵有一阵的疼痛，一个有一个的旋转……直到她的身体猛的撞上一棵树干，脊背和肋下剧烈的疼痛传来，她向下滚动的身体也终于停了下来。
来不及考虑全身的伤，卫慧赶紧低头查看怀里的孩子，看到朦胧的星光下，孩子恬静的睡着，细小均匀的呼吸，让卫慧松了一口气，这才感到全身都火辣辣的疼。额头、肩膀、手臂、双腿无一处不痛，脊背上虽然痛，却只是钝痛，估计只是淤青，肋下传来的剧痛却告诉她，至少一根肋骨骨折了。
无声的吸了口气，卫慧迅速地看了周围一眼，挣扎着站起身，快速地再次钻进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中。
肋下的剧痛，随着她的脚步，一下下地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几乎不敢呼吸，也让她再也不能快速地穿行跑动。终于，她挣扎着走到了密林的深处，靠着一棵小树，略略喘口气。
深夜里很静，自从她滚下山坡，就再也没有听到追逐的脚步。卫慧心里屏息静听，终于，隐隐地从高处传了几声咒骂。
“该死的娼妇，跑得到快……”
“别急，一个大肚婆，跑不远？再找找……”
声音越来越远，似乎并没有下坡。
卫慧忍着肋下的疼痛，略略休息了片刻，心里却在担心车里的凝烟。回想刚才，凝烟应该还在车厢里，既然他们认为自己是孕妇，那么，他们一定不知道凝烟的身份，更没有杀了凝烟，那么，这段时间，凝烟是否逃了出来？她的身体，可能坚持？
透过树枝，卫慧望望璀璨的星空，一颗颗星星，就像镶嵌在黑色天鹅绒上的钻石，发着熠熠的星辉。
星空好美啊！
可是，她此刻却只能祈祷，让凝烟母子和自己都能逃过此劫……
剧烈的奔跑，让她疲惫至极，全身乏力，让她就想在此睡去；但是她全身的疼痛，特别是肋下的剧痛，却时刻刺激着她，反而让她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大约过了近一个小时，周围的山林都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梢，偶尔有夜枭的一声哀鸣……
心下合计再三，卫慧还是从藏身的灌木丛中走出来，向着坡上走去。她必须回去看看凝烟，即使有一丝希望，也要将她一起带走。
疼痛伴随着脚步，越来越强烈的紧张和恐惧，让她绷紧了神经和身体。她走地很慢，每走几步，她都要停下来倾听一会儿，确定没有危险，才再次迈动脚步……
越接近马车，血腥味越浓，卫慧的心也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攥住。
她站在丛林中，深呼吸，强力地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也压下紧张的战栗，鼓起勇气，却仍旧僵硬着身子，走过去……
马车仍旧歪斜着，停在丛林的边缘。车下的两具尸体，她没有细看。不论是那个冷酷的成坤，还是暗暗帮助她们的刘全，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人死了，也就无所谓善恶。
卫慧在马车旁再次停了下来，深深呼吸一口，探身抬手，一把掀起车帘……
“凝……”
还未等凝烟的名字唤出，她就张着口，僵直了身体——
一把剑，从车厢里伸出，指在了她的咽喉上……
冰冷的剑抵在卫慧的咽喉处，锋利的剑刃尚未刺穿肌肤，剑身泛出的杀气，已经直砭入人的骨髓。
卫慧的手前伸着，僵在车前，张着嘴，瞪着眼，直直地盯着剑身之后的车厢。
一只手连接着一条着黑衣的胳膊，缓缓地从车厢里探出来，卫慧身体僵硬，脖颈不自觉地后仰，脊柱仰成一个后张的弓。
一个高大的黑色身影，从车厢里探出一半，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平静地不带出一丝情感色彩：“你可是皓月夫人柳氏。”
“呃。”卫慧微微一愣，旋即明白，此人定是把她也当成了凝烟，急忙摇头否认道：“不，不，不。不是。”
“嗯？那你是谁？来此作甚。”
“我，我家住在陈家集，我……娘家姓卫……”卫慧大脑飞速地旋转，组织斟酌着说出口的每一个字，“我回娘家来着，家里捎信来，婆婆病了，这才连夜赶回。”
